聂照想起第五扶引那个鸡贼的人,早知道他们家除了姜月善良宽容、正直诚恳之外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个心眼儿比莲藕还多,第五扶昌还没土豆高,他的话不能全信。
“殿下这样避重就轻,我要如何才能相信你?不如吃盏茶,慢慢将当初的来龙去脉说说清楚,我好考虑考虑,为何皇后与太子殿下突然被通传暴毙,太子又为何流亡在外?
哦,如今我记得朝廷是改了口风了,说您勾结皇后意图谋反,为保全皇家颜面,才对外统称暴毙,但您拒不就死,逃窜出宫,现今勾结乱臣贼心不死。而您却称是陛下亲小人远贤臣,残害忠良,逼死皇后。
到底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总得让我知道知道吧。”
聂照笑着为他斟茶,轻轻推到他面前,好整以暇,一副请君开口的模样,如果忽略他半个身子还依靠在桌子旁,抱着肩,实则一副耐心有限的姿态。
第五扶昌轻抿茶水,里面加了盐,好奇怪的口味,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聂照这个人还真是不好糊弄,往日那些人只要一见到他无不是欣喜若狂,生怕他跑去别人那里,哪里在意这些细节,因此这么久,事情也不得以暴露。
“本宫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地,也无愧于自己的良心,主君又何必多问,既然你并不信任我,我也并非只有你这一个去处,想来您也不稀罕送上门来的霸业,告辞了。”他放下杯盏作势要走。
聂照想他还能拿捏着谁了不成,问姜月:“我不稀罕,你稀罕吗?”
姜月自然拼命摇头,她现在只想天下太平,然后回逐城种地。
聂照于是对第五扶昌摆手:“那就慢走不送了,不过你要是去苍南的话可以等等,过几天第五扶引来省亲,让他顺带将你带回去,省得殿□□弱,要来回奔波是不是?”
“想必殿下是心有顾虑,不能说所以才不说的,三哥何必咄咄逼人。不过哥哥向来比我们更谨慎,殿下恐怕面对他什么不说是不行了,如不暂且留几日,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殿下也能再好好想想。”姜月出声后,聂照自然噤声,目光柔和地看了看她,一切照她意思办的态度。
第五扶昌犹豫,指尖暗暗发力,攥到发白。
聂照看着聪明睿智,咄咄逼人,但实则真正的话语权并不在他手中,或者说他被拿捏的死死的,并不会对姜月提出的意见进行反驳。
况且姜月说得也没错,以他的身份,第五扶引只会比他们更谨慎。
他想了又想,才做出决定,只是做出决定的那一瞬,痛彻心扉,好像要把肺腑都抛去了,这个秘密,似乎注定不能带到地府里去了。
只是这一路走回来,他也断定姜月绝不是那种小人,相反,她体贴善良,为人着想。
或许事到如今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一走,但是他辗转离乱两年,早已经身心俱疲,就这样吧,赌一赌,第五扶昌思索着,整个人像是泄了气,鸦羽落寞地垂着:“可请一位府医为我诊脉,那么一切结果都会在脉象中。”
都在脉象之中?
除非他的身体有异常,否则怎么会一切都在脉象中?
第五扶昌隐在帘幕中,医师手指按在他的手腕上,才一落下,就皱紧了眉头,似乎是不敢置信,松开手,复又郑重地按下去,几次三番后,终于晕乎乎地站起身,一言难尽地向聂照和姜月禀报。
“这位郎君,恐怕难活过十八岁,他的身体与旁人截然相反,有道是阴阳调和万物生生不息,可他的秩序却完全混乱了,崩乱流离,能健康活到如今已经是细心调养的结果……”
姜月和聂照原本只大胆猜测,或许第五扶昌是个女儿身,顾皇后以公主换太子,事情败露,二人才落到如此处境,但听过医师细细讲解,他们先是愣了一瞬,继而觉得自己还不够大胆。
这位顾皇后,当真是个胆子比天还大的女人,这样的孩子都敢留在身边,还遮掩了十几年,这把柄落到旁人手里,诛九族都够了。
也怪不得皇帝会这么不留情面的要处死这对母子,他本就迷信仙神之说。
作者有话说:
◎一更◎
待人都走后, 第五扶昌方才从隔间内脸色苍白地走出来,虽然竭力维持着平静,但这件事对他来说受辱不小。
得知了第五扶昌最不可为外人道的秘密, 两人心照不宣,仿佛忘了此事,只安顿他去休息。
他也并未说什么,沉默着离开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的樟树, 姜月这种不信佛的人都忍不住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碰了碰聂照:“三哥我觉得我们刚才一唱一和逼他, 真的挺残忍,挺无理取闹的, 早知道事情是这样,就不问这么多了。”
聂照内心的感触并不多, 但为了防止姜月觉得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他也顺应着点头:“对, 你说得对。”
就说这狗皇帝从十几岁时候就开始服用丹药,能生出孩子简直是个奇迹,怎么舍得说杀就杀?
要么不是他的, 要么就是这个孩子有问题。
依照这样的情形,皇帝比第五扶昌都害怕对方一体双性的秘密暴露,古往今来皇家若是生出的残疾的孩子, 会被视为王者无道, 上天震怒厌弃, 引来百姓议论和担忧。
因此生出的孩子若有异常,即刻就会溺死, 就连诞下孩子的妃嫔都不能幸免, 一并勒死, 对外宣称难产而亡。
“顾皇后能在群狼环伺的皇宫生下他,还能养到这么大才被察觉,真是个有本事的女人。”姜月不由赞叹。
聂照点头,接话:“可惜时运不济,皇帝吃了那么多丹药,活的不会太久,她但凡能多撑上几年,事情就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她是个有野心,胸怀天下的女人。
她活着的时候力主改革,整顿吏治,就连逐城也是在她死后,黄贤才开始敢打鬼主意的,只是左支右绌,力不从心。不过只要皇帝一死,第五扶昌上位,大雍的气数至少能被延续五十年,可惜……”
姜月对顾皇后由衷敬佩,也同样产生了惋惜,出身平凡,却不甘认命,最重要的事不忘出身,依旧能心念百姓,可惜只差一步就能走到万人之巅的位置,差一点这场战争就不会被卷起,差一点天下就能太平。
如果她还活着,必定能与公孙家君臣相宜。
“听起来顾皇后是个雷厉风行,十分大胆果决的性子,第五扶昌倒是和她不像,有些柔弱,容易受挫了,这就是所谓的母严儿必弱了吧?”
聂照赞许,起身将房间内的烛火一一压灭:“差不多是这样,”他顺带还不忘夸赞自己一番,“也只有像我这样乐观善良温柔宽容的人,才能带出你这么活泼的孩子,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遇到我。”
他说自己温柔,姜月的手心隐隐作痛,她看了看手心,小声嘀咕:“可能是年纪大了,就逐渐会变得温柔吧。”
其实一开始她算学不好,也没少被打手板,不过后来三哥可能习惯了,也舍不得了,她考成什么样儿,也都没再挨过板子,因此对他的自卖自夸,姜月九成是赞同的。
聂照把烛剪对着她,眯起眼睛威胁:“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谁年纪大了?本郎君今年二十二,风华正茂着呢,外面的人排着队的追在我身后就为了一睹俊容,你少不识抬举。”
姜月乐不可支,扑到他的背上,勾住他的脖子,聂照下意识反手将她托好,姜月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笑着说:“好嘞,您的年轻天地可鉴,那英俊潇洒风华正茂的好三哥,你背我回去吧,我回家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聂照把腮往她面前一转,尾音跟个小钩子似地嗔她:“那我也没力气了,你说怎么办?”
姜月会意,在他脸颊狠狠亲了一口:“好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