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待人几乎都进山谷了,虽未有伤亡,事情却有些不对劲了。
“斯哈,将军,我怎么感觉有点辣,眼睛要睁不开了。”副将使劲儿挤了挤自己的眼睛,又揉了揉。
公孙太平也有所察觉,身后的将士也纷纷惊呼不对劲儿,他一张口,便疯狂咳嗽:“诸……诸位将士,不要咳咳咳咳,担忧,只是烟熏的,咳咳咳咳,下雨,就好了!”
他的安抚并没有起到正面效果,因为似乎大家更睁不开眼睛了。
“好辣!好疼!怎么会这么疼!”
“啊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们到底烧的是什么?!”
“杀啊!”
“冲!!!”
山顶属于抚西的士兵们身着黑甲,用打湿的布蒙着口鼻,一股脑从上冲下来,与大雍的将士展开厮杀。
眼睛既是人最坚强的器官,也是最脆弱的器官,大雍的将士方才刚被熏得睁不开眼,哪里是抚西的对手,混战之中,明显聂照一方呈现着压倒性胜利。战场上鼓声愈发激昂,旗帜飘摇。
公孙既明远远见到局势有变,枯瘦的老脸胀红,硬撑着扶着座椅扶手艰难起身,踉跄向前走了几步,随侍连忙将他扶住:“元帅!”
不负众望,如公孙既明所算,天空终于飘起了小雨。
一滴、两滴、紧接着无限连成细丝。
公孙太平心中涌起无限的愤怒和悲哀,他知道,这一战,所有的精锐都集结在此了,若输了,统一河山的梦想也就就此终止了,大雍这个王朝,也就走到终点了。
他自绝望中挣脱出一股力量,向着人群中那最显眼的一抹亮银色砍去。
“下雨了,聂照你的火攻无效了,我们不会输的!”
聂照轻笑,他的半张脸亦是藏在打湿的布料下,也露出一双被熏得通红带血丝的桃花眼:“将军好像忘了我们这里是做什么的,抚西,外贸交汇之处,商贾聚集之地,我烧的可不是什么普通柴火,而是异域特异的一种辣椒,比之中原栽培的要辣上数十倍,你们中都的人,好像不太擅长吃辣……”
雨渐渐浇灭了火团,可那自红褐色中钻出的丝丝黑烟,似乎远比单纯燃烧起来的物体更具有杀伤力,它在发挥着最后的余热。
公孙太平哀极则无惧,闭起眼睛毫无章法对着聂照猛烈地乱砍,聂照一时难以招架,直打得兵器卷刃,才勉强将他摁在地上难以动弹。
此时胜负已定。
公孙既明在坡上遥遥望着,抓着侍从的手仓惶走了几步,真真切切望见自己的小儿子被剑架在脖子上,人按在地上,而谷中火消烟散,一切分明,他输了……
公孙既明哀戚地发出一声悲鸣,从喉咙,从心肺,更从灵魂,猛地呕出一股黑血,终于栽倒在地。
侍从看看已败的战局,再看看倒下的公孙既明,拉着他的手悲切呼喊:“元帅!元帅!”
陷入战争杀戮的人,只有兴奋,连疼痛都是后知后觉的。
待小瓦来,表情复杂地指了指聂照的脸,他才觉出丝丝缕缕的疼痛。
从右侧的眼尾开始,蔓延到颧骨后。
他试探着摸了摸自己的脸,血,艳丽的血色,像不合时宜绽放的一朵牡丹,一滴,两滴,落在本就被血浇灌透了的土地中。
他的脸颊似乎还在流血。
聂照心跳猛地停了一下,紧接着像被人攥起,他的剑上血太多,握着打滑,几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它提到面前,能照清楚自己的脸。
伤到了,被公孙太平的刀伤的。
从右边那只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往斜下方,拖延出一道两寸长的伤,皮肉外翻,几乎见骨。
好不了了,好不了了,一定会留下疤……
姜月最喜欢他这张脸了,他再也无法穿着她选的漂亮衣服,接受她近乎痴迷的目光了。
他再也没有她喜欢的皮囊了,他要怎么回去见她?
打仗一定会受伤,他知道,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有格外注意,不要让脸上留下难以恢复的伤口,为什么最后一次会伤到呢?
“主君,男子汉大丈夫,又不靠脸吃饭,何况您这顶多算是白璧微瑕,微瑕都算不上,反而多了几分男子气概。”小瓦绞尽脑汁安慰他。
而聂照似乎并没有被安慰到,他提着剑,捂着伤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些恍惚地走了。
大获全胜,他们将大雍俘虏绑起来,清点人数,整顿人马,准备回城。
两方人打了许久,到如今才尘埃落定。
聂照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妥帖了,尤其是脸上,妥帖精细地上了药,用纱布盖住,只是他目光同表情都沉沉的,低着头,一直在折纸元宝。
阿泗待一切都清点好了,才拿了册子进营长见聂照,道:“主君,公孙既明没了。”
聂照折元宝地手一顿,随即又飞快地折好几个,扔进箱子中。
他出征几个月,折的元宝都已经能装满十口大箱子。
他点头:“知道了。”
阿泗问:“该怎么处理?就地掩埋吗?”
聂照摇头,语气依旧飘忽着:“烧点热水,交给我吧,将公孙太平也带过去。”
公孙既明虽是敌人,却是个值得尊敬的英雄,每一个大雍子民幼时都听说过他的传说,他是保佑家国的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