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装听不见啊,林薏林薏林薏林薏。”
我始终不搭理他,他叫了几次后就作罢。
这么短短的一分钟,我的心里已经预想了无数种后果,是嘲笑也好,被当众念出来成为笑柄也好,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只是,我以为回了南苔市可以摆脱过去好好生活,没想到新的生活才开始不到一年,又要轮回地狱。
这次我明明没招惹任何人,我一直小心谨慎,连朋友都少得可怜。
一想到又要回到过去的那种经历,我沉闷着感觉愈发痛苦,双手捂着眼睛撑着坐在座位上。
没过多久。
我再次听到周嘉也的声音。
这次不是隔着过道叫我,很近很近,很轻的低声就像在我身边。
“林薏。”
我没抬头,无动于衷。
他还在我身边,低低的嗓音,语气难得的不是那副不着调的口吻,“我没看,我连封面都没翻开,我就是想逗你一下,没想到会惹你生气,我给你放回桌子里了。对不起啊林薏。”
除了他缓缓说话的声音,教室里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由于怕吵到前面学习的同学,他说话时是压低的气声,他的语气向来恣意张扬,此时却低缓温柔。
我没动,他也没有动静。
我终于僵持不下去,放下了手,看见周嘉也正蹲在我身边,我转过头后,他对着我缓缓眨了一下眼。
我这时才看清,他的眼睛是柔和的褐色,像一块明澈的琥珀,他安静望着我,柔柔亮亮。
他的目光定在我脸上,像是在确定我没有哭,声音很轻地问我:“不生气了?”
我摇了摇头。
其实我没有生气,我的本能只剩恐惧,早已经忘了还有生气的权利。那一瞬间我以为周嘉也和他们一样。
他见我摇头,这才笑起来,“不生气了就行。”
他回头看了一眼教室里挂着的时钟,离晚自习还早,他站起来,“等我一会儿。”
说完就很快出了教室,不等我问一句等什么,他人已经消失在了教室后门。
我果然在课桌里摸到了我的笔记本,翻开封面,看着里面密密麻麻的字,说不上来的感觉。
作业我也没有再去写,一直等到快要上晚自习,他才终于回来。
这个时候教室里已经很多人,大多数都已经回教室准备上晚自习,他好像是一路跑回来的,还喘着气,一进来就往我面前撂下厚厚一摞本子。
我看着我面前突然出现的一摞本子,震惊回头,他已经拉开凳子坐下。
他拿过桌子上的水杯,却发现里面没水了。
他起身去接水,低头见我满眼震惊呆呆望着他,他挑了下眉,弯着唇笑得理所当然:“看我做什么,看本子啊,看看封面好不好看,我把学校周围几个文具店都跑了一遍,这些都是我挑的。写完了跟我说啊,以后你的本子我承包了。”
我愣愣低头看了一眼我面前的本子,分神的这一秒,他已经从我面前走过去前面的饮水机接水。
他从过道走过,沿途的同学有人跟他趁机打闹,他反手撂回去,他在的那一片顿时闹哄哄的笑成一团。
他在哪里,哪里就是光源,他的快乐和恣意从不克制,就算此时会有一场大雨落下,他也是会迎着雨奔跑的那种人。
可是这样的人,在某一刻的教室最后一排,也会蹲在我的身边用很低的声音跟我说对不起。
他哄人的方式直白得让人哭笑不得,可除了周嘉也,从来没有人给我这么横冲直撞的真诚。周嘉也和从前的那些人不一样。
◎我亲眼看着那粒种子破土发芽,满树繁花。◎
从那天之后,教室最后一排不再是我一个人的角落。
我仍然在我的本子上写写东西,但是再也没法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周嘉也在我的左侧的写作业,教室里安安静静,只有寥寥几个人,我们之间只隔着一条不宽的过道。
他是个坐不住的人,坐一会儿就要换个动作,比如说换条胳膊撑着脑袋,换个斜靠的方向。他腿长个子高,标准大小的桌椅对他来说很挤,他的腿支在桌子外,胳膊搭在桌面上,看起来不像是坐在桌子前,更像是怀抱着桌子。
配上他写作业时抓耳挠腮的表情,很像坐牢。
他平时交作业都是凭借着好人缘和厚脸皮四方支援,放学时间教室里没几个人,他的求助信号投向了我。
他一会儿借个笔记,一会儿借个参考书,一会儿问我某个题怎么写。
我成绩算不上特别好,有时候也只能说不知道,但是他问我我却觉得很开心。那段时间我们的互动很多,在空荡的教室最后一排,像是只属于我们的世界。
后来不知道怎么养成的默契,他咳嗽一声,隔着过道朝我伸出手。
我莫名就知道他是要借笔。
有时候猜错了,他的手仍然伸在那儿继续咳嗽,我又往他手里放块橡皮擦。还是不对,他斜身过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回我桌子上:“这点默契都没有吗。”
我茫然地望着他,眨了眨眼。
他下巴抬了抬,“那根红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