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居然是我用他曾经哄我的话来哄他。
我望着他左耳的那颗耳钉,今晚是私人酒会,不需要做公开的妆造,所以他戴着。我看着那颗耳钉,很轻的再次告诉他,“你想怎么样都没关系,但是周嘉也,你别害怕,我没有那么脆弱的,我不是没有被人骂过,我写小说还不是经常被不喜欢我的人骂,我工作也经常被骂,以前上学被骂,回家被妈妈骂,我已经……习惯了,我真的不害怕。”
可是这次,他没有回答。
静了好一会儿,得出去了,上个洗手间也太久了,我不在场没人在意,但是他离开这么久,会有很多人察觉。
他从我的肩膀上抬起来,最后一眼好好的看着我,说道:“如果等会儿想回家就从侧面走,蒋南准备了车一直在外面等你,你不用等他。”
“好。”
“也不要等我,我很晚才能走。”
我没说话,他揉了揉我的手,“听话。早点回去睡觉,好不容易调好的睡眠,你又想失眠吗。”
“……好。”
他最后一次吻了吻我的额头,他的唇眷恋的停留了好久,在这个狭小的格子间里,听着熟悉的只属于我的沉沉呼吸,然后他先一步开了门走出去。
我一个人在格子间里等了好久,才慢慢回到了会场,而那时周嘉也已经又回到了万众瞩目的地方,在人山人海里闪闪发光,仿若方才在狭小的格子间里柔软又脆弱的周嘉也只是一场梦。
我回去坐了一会儿就打算回家了,见他这一面就够了,蒋南给我准备的车一直在外面等着,他晚上也有自己的事,无暇管我,我不好给他添太多麻烦,毕竟这已经是周嘉也欠他的人情。
可是在我走去侧门的时候,被人叫住了。
我回头,看见了叫住我的人,是蒋南的另一个女伴。在这样的场合,显然人人都有利所图,要么是利益共同,要么是同仇敌忾,她和另外一些打扮靓丽的女生站在一起。
而我在回头看见了和她站在一起的其他人时,那一瞬的恐惧从指尖麻痹到尾椎,噩梦里的魔爪仿佛一瞬间掐住了我的脖子,我从呼吸困难到窒息,从浑身冰凉到难以克制的颤栗,真的只是那么一瞬间。
蒋南的女伴似乎没有察觉,倒是另外站在她旁边的女生里,对方有人认出了我。
那笑容骄矜,漂亮的眼睛像昂贵的珠宝,带着自小就众星捧月的底气和贵气,看我的眼神是轻蔑、审视,和嫌恶。是高贵的钻石被和泥土放在一个盒子里时下意识的厌恶。
我已经不记得对方的名字,也不记得对方当时坐在班级里的位置是哪里,甚至不记得当时哪些恶劣的事是她做的,是在黑板上写侮辱我的话,还是把垃圾塞进我的课桌,又或者是撕掉我的作业,可是那样的面孔和眼神,只是一眼,我就如同跌入冰窖,一夜回到从前。
“妹妹,你要回去了?”蒋南的女伴问我。
她的声音将我从冰冷僵硬里抽离了一些,我嗯了一声,这时才发现我开口的嗓音已经僵硬到干涸。
蒋南的女伴有所察觉,但不知道为什么,只不过她也不在意这些,她的意图只是想试探我:“蒋少安排了人送你?”
我冷静了一些,再次嗯了一声,这次声音缓了一点。
她继续试探,对于我这个今晚横空出现又似乎地位特别的另一位情人充满审视,“妹妹是蒋少最近才认识的吗,之前的局好像没见过你。”
我依然只能嗯。
“路上注意安全,以后一起常玩儿啊。”她笑容漂亮,把客气的戏做全。
我还是只嗯。
大概是我半天吐不出一个字的呆愣让对方感到无趣,同时也很费解蒋南怎么会看上我这样的,对方暗自打量我的目光很敏锐。
我避开那些目光,装作看不见,要走开的时候,手心已经冰凉到失去知觉。
可是到底是没能躲过那一劫。
那位站在蒋南女伴旁边的女生叫住了我,声音骄矜好听,和她那双昂贵珠宝般的眼瞳一样,带着股居高临下的傲慢和底气,“难怪刚刚觉得眼熟,原来真是熟人。”
“林薏。”从她唇边滑出我的名字,像从地狱爬过来的索魂:“怎么见了老同学都不打声招呼?”
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了,觥筹交错,纸醉金迷,全都消失了。
只剩下刺耳的讥笑,无尽的羞辱,他们同仇敌忾的排挤着唯一的异类,试图拥护他们的高贵无暇。
蒋南的女伴问她:“你认识?”
“当然认识,怎么不认识,以前在临天的时候是同班同学呢。”对方笑吟吟的说着与我的熟稔。
蒋南的女伴看我的眼神却因此多了几分探究,因为临天是出了名的贵族学校,圈内名流子弟大多都是送去那所初中,而我的身份,沾了临天的光,忽然也变得让人捉摸不透。
她看不准我的身份,去问对方:“可她不是蒋少带来的人吗?”
显然,但凡有点出身,都不可能是这样的身份。
对方笑吟吟的话说得坦荡:“只要有个本事了得的妈,什么学校上不了啊,这不,她妈妈的本事不是全学来了,如今攀上蒋家少爷,还能坐上蒋少安排的车,将来如果费尽手段生个跟她一样的种,将一身本事教会,下半辈子又是高枕无忧。”
那像天鹅一般高贵漂亮的后颈线扬得坦荡自若,笑吟吟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听不出是羞辱还是夸奖。
我极力控制着,可我没有反应,她像得了新鲜玩具一样,就像初中那三年一样满意的进一步刺痛我,“哎,林薏,说句话呀,真不认得我了?我以前坐你后桌呢。”
“还记得吗,老师叫你把下节课的板书帮忙写在黑板上,你不会写,还是我帮你写的呢,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巨大的恐惧和呕吐感几乎快要吞没我。
浑身都冷都在颤抖,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天,我写了一个课间的板书,在我去洗掉手上的粉笔灰的短短几分钟,回来已经被全部擦掉。
全班都在看着从教室门口回来的我,几十双眼睛,同样的目光,嫌恶,快乐,狂欢,还有,下流。
因为已经擦掉的黑板上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大字。
我是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