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疼的是手掌上的伤疤吗。
还是心脏里的伤疤呢。
那天蒋南把打火机扔回车里,看我的眼神有点烦躁,那种烦躁是作为周嘉也的朋友,站在替他着想的角度嫌我只会给周嘉也添麻烦,却又因为周嘉也喜欢我而无法对我发火。
他说十一妹妹,你自己说说,周嘉也到底病在哪儿啊。
他病就病在,倒霉认识了我。
他原本可以灿烂肆意的过一生,什么事都一副张扬自由的样子,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退缩和疲惫。
那几天的周嘉也在帝都的家里养病,可是有些重要的行程没法推,他发着烧还没有退,但是也不得不去。
我把药给他放好,让他要好好吃药,别让病加重。
他低声说好,我想亲他,可他侧开不让,不想把感冒传染给我,然后拿着收拾好的东西出了门。活动结束,他又是连夜赶回帝都,一刻也不敢放开我,就算他已经那么累了,也紧绷着不敢放开我。
他睡醒后我喂他吃药,我一粒一粒掰出药片,把他要吃的药全部拿出来递给他,看着他吃完药,我说出了第一次想要分开的话,“周嘉也,等你病好了,我就回南苔吧。”
那是我第一次明白了曾经他为什么总是后退,原来当你很爱很爱一个人,你更希望他能快乐。
他只是皱眉,都会心碎。
回南苔的那天,周嘉也特意腾出了一整天的时间,帮我收拾行李,他什么都想给我带着,从我吃饭最喜欢的碗,到我扎头发最顺手的那根发圈。
可是收拾到最后,我什么都没拿,只带了换洗的衣服,还有我要写稿子的笔记本电脑。他说也行,到时候缺什么让他妈妈陪我去买。
最后,他执拗的把床头那颗星星灯塞进了我的行李,仿佛是把他一块儿带走。
他送我去了机场,花花托运,我坐飞机。
他依然只能送到入口,不能下车,在车里紧闭的空间里就是我们的道别。可我摸摸他的脸跟他说拜拜,要去推开车门的时候,被他用力拉了回去,他的吻又沉又重,仿佛要将我融进他的骨血里,如果真能那样,也许就再也不会分开,他去哪,我就能去哪,他快乐,我也会快乐。
可是亲吻再难舍,也要结束。
他的额头与我相抵,手指勾着我脖子里那条仍然戴着的蝴蝶效应,这才放心的放开我,这次是真的道别:“我尽量早点回来,争取过年的时候回来跟你们一起看烟花。”
我揉了揉他的脸,笑着跟他说:“不用啦,你就好好工作,做好你的事,别太担心我,早点成为下一个陈导手底下捧起来的影帝,以后你身价暴涨,我也能多买点好吃的。”
他轻声低笑,却也只笑了这么一下,表情又难舍的望着我:“要好好吃饭,要好好睡觉,运动也——”
“周嘉也,你这些话都已经念叨得我耳朵起茧子了。”我打断他。
他停了嘴,片刻后,很轻地说:“要给我打电话,要想我。”
“会想你的,我和花花都会想你的。”
我搂着他的脖子,最后亲了亲他的眼睛,跟他道别下了车。车窗上的防偷窥只有一层薄薄的黑色,却将我和他隔开,我再也看不见那双我才吻过的眼睛。
那天是晴朗的,尽管温度很低,可是空气里是稀薄的淡金色,像我认识周嘉也第一年的某一天,那年我十五岁,他拉着我过了体测的八百米后,我在去小超市的路上看到他已经坐在篮球场旁边的长椅上,风很轻的摇曳,树桠间抖落的碎光在他眉骨跳动,他回头看到了我,风里仍然有着阳光的气息,浮光碎屑在他眉眼间,吹动了我的心底破土发芽的满树繁花。
我的爱人有一双像琥珀的眼睛,太阳光线照亮他的时候,他眼睛里的琥珀色会像融化在我手心的细砂,风里吹开的大片灿烂都不如他热烈鲜活。
他是灿烂的,是明亮的,是张扬的,是自由的,是意气风发的,他应该是那样的周嘉也。
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周嘉也。
周嘉也其实并不同意让我回南苔,那天我们争执了很久。
他问我回了南苔去哪,我说我自己租个房子住。因为我不可能直接住进阿姨和乐乐家,乐乐如今读高中,我的状况多多少少会带来影响,阿姨年龄渐大,也分不出多余的精力照顾乐乐的同时还要照顾我,如今我们没有雇佣关系,仅仅靠几年的情分,实在不好意思给人添麻烦。
但是周嘉也不同意,他坚决不同意我一个人住,而且还是离他这么远一个人住,他的眉头皱着,抱着我的力气也很凶,勒得骨骼很疼。
在我和他沉默僵持很久后,我叹了口气,揉着他的后颈说道:“可是周嘉也,我想回南苔了。”
他这次没有说话。
“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帝都,帝都可能也不太欢迎我,从我的出生起,就不太欢迎我。”
他仍然只是紧紧抱着我,埋在我的肩颈里,呼吸沉默。
“我得跟你说清楚,我十五岁那年高一回南苔,你以前问过我帝都好好的为什么要回这个小城市,当时我没有勇气告诉你,现在全都告诉你也没有关系。”
“别。”可是周嘉也打断我,呼吸像颤抖,“林薏,别说了。”
我顺着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很软,他生着病,除了必要的行程,几乎都推了在家养病,浑身的柔软只有我能看见。
我想他并不是完全一无所知,所以才会阻止我。
我再次叹了口气,“那好吧,等下次见的时候,我的状态稳定一点,再告诉你。”
他没回答。
“周嘉也。”我再次叫他的名字。
这次他低低的嗯了一声,抱着我的手依然很紧。
“帝都让我很累,我在南苔没有家,可是我却觉得放松,可能是因为我压抑了十五年的人生,在来到南苔的第一年,第一次感觉到快乐,所以我对南苔的印象一直都很好,这里的人很好,对我好的人都很好,我在南苔能真正放松下来。那年如果不是你考了帝都的大学,我想我应该永远不会再去这座城市。我知道如今你的情况,以后也还会留在帝都,可是就是最近,我想先回南苔。”
他的头发很软,我的手指在他的头发里穿过,能感觉到他的发梢从指缝滑过的柔软,像他的人,看着锋利难驯,可是内心很软。就是因为太软,所以也太容易感觉到疼。
他又没有回答了。
我没忍住去捏他耳朵,笑他:“周嘉也,我又不是要跟你分手,你干嘛这么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