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卿言刚一下台就将领口的两粒扣子解开,露出了里头雪白色的内衫,又拿起扔在一旁的蒲扇,一下下的扇了起来。
他向来是这样,倒不是天气有多热,只是因为他在台上表演卖足了力气,寒冬腊月里头,一下台满头是汗的情况也是有的。
陈卿言来天津差不多有一年多了。他生在北平,住在北平,本是跟着自己的师父、师兄戴春安,也就是现在给他捧哏的这位,一同来的,谁知道到了天津不过三月有余,师父就得了一场疾病,没成想人就这么没了。陈卿言和师兄就一直在三不管画锅撂地,一天下来也能勉强赚来养活自己的钱。再后来俩人名气渐渐大些了,常有熟客来找,庆园茶馆的老板看准了这个机会,找上他们来茶馆说相声,每月给他们包银,俩人风雨飘摇的日子算是有了着落。
“师弟,我先走了。”戴春安喝了半碗茶,歇够了腿脚,跟陈卿言打了一声招呼。
“哎。”陈卿言虽然和他这师兄一同租住,但戴春安平日里结束了演出总要出去胡混,陈卿言说过他几次,但总是被戴春安打个哈哈糊弄过去。现下陈卿言累的紧,也无暇顾及他要去哪儿。
后台里独剩下了他一个,陈卿言喘匀了气,拿出帕子抹干了脸上脖子的汗。那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现下有些碎发落了下来,沾了湿气软趴趴的贴在陈卿言的脑门儿上,他这会儿倒没有台上那么讲究了,就任由碎发乱着。但现在这副随意的样子,却要比台上还好看了三分——哪里还像是个说相声逗趣的,白白净净,身量高挑又文质彬彬的样子,怕要是唬人说是念书的学生,也是有人信的。
可惜陈卿言没念过书,连学校的门都不曾踏过。
认字的事儿还是拜了师之后,师父一笔一划教的。可惜师父认得字也不多,好在陈卿言自己要强,常翻常看。戴春安那时总酸溜溜的说:“一个说相声的,看再多的书也不如说上一段贯口有用。”那时候陈卿言说的不如他好,想来戴春安目光短浅,哪知道陈卿言用功不是没有用的。
不单单说这贯口,陈卿言最擅长柳活的节目,唱戏,唱曲儿,大鼓,他全行,他天生一副好嗓子,比起那台上唱大鼓的姑娘万笙儿,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