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类似的话,也不是没从别人的嘴里听过,想当初自己为了陈卿言借酒消愁颓靡丧气的日子,纪则书不早就说过要他想明白以后的话?只是自己大概是听不得劝的:一来是天性如此,本就是这样倔强的人,二来是若真是听得得了劝说,这一遭打一开始便不会有,可想到若是没有陈卿言的存在,那才是真正的无趣与遗憾吧。
像是在这黑暗里执手相伴的走了这样久,忽的前头出现了一点儿劈开天地的惨白,明晃晃白的瘆人,还带了能将人烧灼掉一层皮肉的热,却或早或晚迟早要有——陆觉是心里明白,若要从这一处黑暗中冲出去,在那片白中堂堂正正的站着,必然免不得要受一番折磨。
若是单单是陆觉自己受罪,别说是一层皮肉,就是要千锤万凿他也一并全都受了。只是想到若是要陈卿言一同承受,便牵牵绕绕的从心底生出无数的铠甲来,将这人护在了身后。
纵想千遍,仍是三字不变的“舍不得”。
回杯记
想来想去总不得意,陆觉只觉得这心口处似是霎时横生了许些乱糟糟的草一样要他糟心,等他三姐走了之后他在家中呆不住了,闷在家中胡思乱想也没个头儿,再看时间离陈卿言的演出时间也没有多久了,索性出门去了三不管。
今日庆园茶馆真是火爆。
陈卿言已经说完了一场活,这会儿正是返场的时候。观众格外的热情,好些在台下喊着要听他唱一个。人多声杂,陈卿言没听见别的,唯听见一位大汉的粗嗓门高声道:
“唱段儿二人转!”
嚯,还是关东口音。陈卿言心里头笑了,想着这人准是头一回听相声,哪儿有要相声演员唱二人转的?只是这要求说来也并不过分,这本算是学唱里的一样。于是陈卿言说道:
“成,那就唱段回杯记。”
陆觉从门口晃了进来的时候,正巧听见的就是这句“我闷坐绣楼盼着情郎”。若是相声,陆四少爷听得多了还能说上些名头来,二人转他倒是听别人唱过几次,但是不熟,说不上名字来,这是头一次听陈卿言唱,无外乎只觉得新鲜好听,没有旁的。他哪知道陈卿言唱的并不是原词呢。
本来应是“我闷坐绣楼眼望京城”才对的。
陈卿言自然不是唱错了,而是特意改了唱给陆觉听的。陆四少爷打门口的身形一闪,陈卿言就瞧见他了。也是怪了,这人往那人堆里一扎,就自带与旁人隔开的气场来,单单的引着自己的目光往他身上瞧。
陈卿言欢喜于自己的这处小心思,他不像陆觉,陆四少爷约莫是在美国留学的那些年受西式教育影响,说起那露骨的情话来一点儿都不含糊,陈卿言是做不到的,单是这样偷偷的袒露着自己的心意也觉得危险——自然是脸红心跳的赶紧归了正题。
“……思想起二哥哥张相公。二哥他进京赶考一去六年整,人没回来信也没通。莫非说二哥你得中招为驸马,你有了新情忘了旧情。莫非说二哥你身遭不幸下世了,你也该托梦对我告诉。赵囊姐夫得官回家转,他言说二哥你命丧京城。二姐我三番两次把他问,赵囊他吞吞吐吐说不清。我的父信了赵囊的话,将我又许配苏大相公。明天已是黄道日,苏家就来娶我王兰英,。我的主意已拿定,誓死我也不应从。苏家的彩礼我不要,撇的撇来扔的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