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棠应道:“当然。”
走出航站楼,望着首都的万里晴空,黎棠深吸一口气,才有一种从湿闷环境中脱离的舒畅。
或者说,一种找回对自己的身体和意识的控制权的轻松。
虽然……
刚往前走两步,黎棠就忍不住缩起脖子。
比起叙城,首都的秋天未免太冷了吧。
隔天公司开会,全票赞成对roja提供融资。
散会后,回归岗位的李子初边收拾东西边问黎棠:“真的不用再考虑考虑?作为霸总,你有一票否决权。”
不用问,roja的合伙人之一是蒋楼的事,自然也是周东泽告诉他的。
黎棠合上笔记本:“我看上去像那种很昏庸的一言堂霸总吗?”
“不是,只是当年……”李子初不知该怎么提,“跟他的公司合作,以后势必要经常碰面,你不膈应得慌吗?”
“工作是工作,既然roja通过了我们严格的考察制度,我就不可能因为私人理由把它撤下来。”黎棠把笔记本往李子初捧着的资料上一放,“后续的跟进就交给你了,我尽量不出面。”
李子初仍觉不妥,还欲说什么,黎棠走出去几步又回头:“霍熙辰怎么样了?”
“……已经能下床了。”
“那今天可否占用你下班后的一点时间,陪我去看个房子?”
这次看的房子位于公司附近,商住两用的loft,除了租金和水电费贵一点,其他都堪称完美。
黎棠不想再为租房奔波,找到一处各方面都比较均衡的房子,干脆定下了。
租房合同自当晚生效,李子初立马张罗着给黎棠搬家。
酒店里的床单被套带不走,只好去超市现买。黎棠比过品牌比价格,比过价格看尺寸,连枕头里的鹅绒含量都研究过了,一旁的李子初直翻白眼:“看看你哪有点霸总的样子。”
黎棠不在意,拎着大包小包入住新家,铺床打扫手到擒来,看得李子初又啧啧称奇:“我还以为你住酒店是因为不会做家务呢。”
黎棠笑一笑。他在国外独居七年,还有什么学不会?
晚些时候霍熙辰来电话,没开免提,黎棠都能听见他哼哼唧唧撒娇,喊着“哥哥快回来”。
于是让李子初先回去,他自己一个人收拾整理,擦桌扫地,连新买的一套碗碟都手洗过一遍。
等忙完已近零点,浑身热到不需要开暖气,黎棠一屁股坐下,身体往后仰倒,躺在地上,看雪白而陌生的天花顶。
这一住,说不定又是好几年。
没有归属感,自然也称不上“家”。无所依附的这些年,黎棠经常会发出一些看似无稽的疑惑,比如——我为什么是个人类?
他觉得自己可以是一片柳絮,一颗风滚草,一只流浪动物……它们或许会渴望家,但没有家也能活。
为什么偏偏是有感情的,脆弱到一戳就破的人类呢?
虽然,人类世界也有许多温暖时刻。
周末,黎棠独自待在住所休息,一会儿手机震动,杨柏川发来消息说下周他当医师的妈妈随时有空,一会儿门铃响,周东泽远程送来一束花,祝贺乔迁之喜。
花是玫红色的弗洛伊德玫瑰,七年前在叙城,周东泽就送过同样的花作为给黎棠的生日礼物。
稍微剪过枝,黎棠找了个窄口花瓶装水,把花插上。
今天阳光明媚,舒展的厚实花瓣有一种在深秋里盛放的美。
可没来由的,黎棠想到了寂静黑夜里,从书包里探出头来的红玫瑰。
还有那支被浓缩在一方黑色小盒子里的火红色玫瑰项链。
红色与黑色,素来如此相配。
所以将那盒子盖上,重新打包好寄出去的时候,怎么可能没有一丁点留恋不舍的心情?
新的一周,黎棠准时收到用玻璃碗装好的汤,还有一句让他多休息,不要为工作熬坏身体的叮嘱。
黎棠明白张昭月对自己有一种愧疚的补偿心理,可是二十年之期已经过去,她没有必要再守着自己。
想起出国的第一年,张昭月曾陪同他一起出国,照顾他的起居,也曾深夜里扶起发作晕倒的他,把他送去医院……虽然知道这“母爱”需要代价,黎棠仍于心不忍。
他给张昭月回了条信息,说自己现在很好,不再有轻生的念头,病情也已稳定,让她放心地回叙城去。
毕竟她真正的儿子,在那里。
张昭月收到他的消息似乎很惊喜,回复的语气有几分雀跃。她说她已经找到工作,在教育机构当老师,并且已经在准备和黎远山离婚,今后她会在首都和叙城两地来回跑。
黎棠惊讶于她的决心,想问个究竟,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
便简单地表达了祝福,祝她健康平安,顺心遂意。
或许一个人的顺心总要以另一个人的不顺为代价,第二天,黎棠就接到了父亲黎远山的电话。
年逾五十、久居高位的男人,在电话里有种不符合他年纪和地位的暴躁:“我看你投了叙城的一家科技公司,这么大个首都是没有能入你眼的创业项目吗,非要去那破地方找?”
黎棠在心里叹一口气,不得不把这些天几轮考察的结果,和决定投资roja的理由,向黎远山逐一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