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医为秦妧把完脉后,写下药方拿给茯苓, “小火慢煎, 膳后食用, 药苦可加糖。”
随后看向裴衍, 躬身道:“大奶奶受惊过度, 使肝气上溢,以致晕厥,稍作调理和安抚方可恢复无常。世子不必过于担忧, 但也不可再让大奶奶处于惊吓中。”
裴衍点点头,转眸看向昏迷不醒的人儿。
杨氏带着裴悦芙过来时,脸色肃穆, 埋怨之意溢于言表。
长子自幼聪慧过人, 天赋超群, 除了性子温凉,从没让她挑出过理儿来, 今日这般, 实属罕见。
家有家规,在屏退所有仆人后, 杨氏还是冷声训斥了几句, “再解不开的结, 也不能对妻子动手。为娘在你们很小的时候就说过, 妻子是需要被尊重的!祸是自己闯的, 就要自己弥补, 去灶房亲自煎药!”
裴衍听出了不对味儿,却也没有反驳,替秦妧掖好被子,沉默着离开了正房。
从没见过长兄被训,裴悦芙觉得新鲜,同时又觉得长兄不会对秦妧动粗,毕竟她亲眼瞧见过长兄偷亲秦妧的场景,应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既喜欢又怎舍得动手?
“母亲,是不是误会啊?”
裴悦芙深知以讹传讹的话不能尽信,她们是听仆人禀报的情况,说是世子爷将大奶奶身上弄出了伤,或许传差了嘴儿呢。
杨氏稍稍缓和脸色,没了刚刚的严厉。作为过来人,自然明白“弄出伤”的含义,但明面上也不能往儇佻轻浮上提,会坏了家风的。
掀开被子,杨氏轻轻拉开秦妧的衣领,见雪肤上红痕片片,登时有些脸热。
长子给人以光风霁月之感,何时见他如此放纵过!
一旁的裴悦芙也瞧见了秦妧身上的红痕,不禁咋舌,对长兄有了新的认知,同时又生出了身为女子的相惜感,“母亲,大哥太过分了。”
杨氏为秦妧整理好衣襟,拍了一下女儿的脑袋,“不许出去乱说。”
“女儿晓得。”
杨氏让薛妈妈取来薄荷药膏,替秦妧擦拭完身上的“伤”,又等到长子端着药碗走进来,才拉着女儿离开。
卧房又只剩下两人,裴衍坐在床边,没有急着喂药。昏迷的人又如何喝药呢。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秦妧的场景,与秦妧记忆中的初遇不同。
那是芒种的前一日,他随父去往敬成王府做客。一同赏乐时,忽听王府门侍来报,说是府外来了一个扬州女子,自称是家主前室之女。
站在高高的花苑阁楼上,他瞧见了等在府外角门前的娇小女子。
素衣破旧,背着个包袱,就那么站在炎炎烈日下,像一朵昙花,倔强不开,也不与百花争艳。
乘车离开王府时,他鲜少地管了闲事,让车夫递上一个水囊。
马车驶离后,他撩帘侧眸,发现女子拧开水囊大口饮水,看样子是渴坏了。
后来,在父亲犹豫是否收留秦妧时,也是他随口一句“人情好办事”,才有了秦妧借住侯府的机会。
那时虽对一个十三岁的小娘子不感兴趣,目光却一直不受控制地停留在对方身上,至于是不是纯粹的怜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寅时二刻,该准备上朝了,他捏了捏颞颥,端起药碗递给门外的茯苓,吩咐将药再热一下。
破晓时分,秦妧悠悠睁开眼帘,入眼的是暖色的承尘。
一只小手伸了过来,覆在了她的额上。
秦妧转头,见阿湛坐在床边,不觉一愣。
发现人醒了,阿湛赶忙跳下床,将茯苓叫了进来。
茯苓抚抚胸口,长长舒出一口气,扶起虚弱的秦妧,喂她喝下一次次温热的汤药,并说起世子守了半宿的事。
秦妧渐渐记起了昏迷前的场景,不可抑制地蹙起眉,推开药碗,躺回了被子里,等阿湛又过来时,才哑声道:“婶婶身子不舒服,前半晌不能陪你去游船了。”
阿湛点点头,不声不响陪在一旁,没有扰人清静,安静的如同一叶孤舟。
晌午时,杨氏过来说了些暖心窝子的话,“你要觉得委屈,就晾晾时寒,有为娘撑腰,不必顾虑其他,但别气坏身子就行。”
秦妧摇摇头,当着婆母的面自然不会流露哀怨,“昨夜也有儿媳的不是,不都怨世子。”
杨氏拍拍她的手,宽慰了几句,又说起另一桩事。
半月后是赏花宴,今早宫里的提笔太监亲自来传话,说是太皇太后想见一见安定侯府的长媳。
作为臣妻,秦妧自是推拒不了。
“那日辰时,你随时寒入内廷,衣裳首饰都要提前备好,不可失了礼数。”
“儿媳记下了。”
秦妧颇为头大,希望太皇太后不会主动提起那幅画。
傍晚落日熔金,裴衍早早回府,还带回了一马车的小玩意儿,都是女儿家喜欢的物件。
前院的仆人们窃窃私语,说世子在把大奶奶当小孩子哄。
看着进进出出抬送红木箱子的仆人们,秦妧板着小脸坐在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点涂着胭脂,想让自己气色好一些。
她答应带阿湛去泛舟,不想食言,即便阿湛表现得并不在意,但她知道小孩子很看重承诺,因为自己就曾因母亲的一句承诺翘首以盼,又因母亲忘记承诺而倍感失落。
听妻子说要去渡口,裴衍并不放心,担心她身子不适,但又不想再惹她生气,于是暗中安排了两名隐卫相护,又叮嘱她早些回府。
偷偷瞥了一眼面色如常的男子,秦妧心里不是滋味,一直以来,除了昨夜的失控,他都是温柔有礼的,可经历了昨夜的事,又忽然觉得,他给予她的温柔中,带了股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