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直在一旁听着的谢朗这会忽然开口了。
他凑近过来,也没和黎江也商量,就直接把纸袋拿了过来撕开,然后把菠萝包握在手里吹了吹。
因为实在是烫,所以他自己这么左手和右手来来回回反复倒腾了好几遍,这才终于把这吹凉了一点的菠萝包给递到了黎江也掌心里。
这都还不放心,竟然又低低问了一遍:“还烫不烫?”
黎衍成在一旁看得都愣住了。
“不烫。”
黎江也真是饿坏了,他顾不上别的,两只手抓着菠萝包,就一口咬了上去:“好吃!”
他吃相也是真的不讲究,这一口下去,嘴巴和鼻子上都沾了金灿灿的饼皮碎屑。
谢朗从大衣的口袋里抽出了一张面巾纸,但停顿了一下,却没递过去,就站在旁边,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黎江也吃东西。
他站得笔直,矗立着像座高大的山,似乎哪怕叫他就这么一直一直、永远地看下去,也是可以的。
黎江也自顾自地吃,可吃了两口又耐不住地想要分享。
男孩抬头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轻声唤着谢朗:“特别甜,特别好吃。朗哥,你、要不你也尝尝?”
“嗯,加了黄油、刚烤好的,说是这时候吃最香——等一下。”
谢朗说这句话的时候分明迟疑了一下,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黎衍成,沉声道:“衍成,不早了,我叫李秘书送你们回吧。”
“……”
黎衍成一时失语了。
谢朗这一句话,前半句对着黎江也,后半句对着他,语气竟然截然不同,对着他时,那分明已经是要送客的意思。
他一时之间恍惚了,忽然想到前阵子他们三人去吃粤菜馆时的情景,他春风得意、状态正好,和谢朗聊着自己做音乐、上节目的事,简直是意气风发,而黎江也连话都插不上一句,只是默默坐在一边听着——
他那时甚至都没把这个弟弟看做对手。
而现在,他站在这里看着谢朗和黎江也并肩站着,连吃一块菠萝包眼神都像是要黏在一起的样子,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人生之中第一次惶恐地意识到,原来自己竟然也有成为了一个配角、一个背景的时候。
《那生理需求呢》
黎衍成无声地把目光投向了黎江也。
明明在这时候他都已经处于有些无意识的状态了,可盯着黎江也时却偏偏用力到发狠,像是要生生把黎江也盯出一个窟窿似的。
这种神情对于一向表现得优雅从容的黎衍成来说已经算是失态的范畴,他漂亮的杏仁眼黑白分明,但一旦怒意上来,就会很容易显出极为乖张的戾气。
也因此,他身上那种两极状态的反差其实很吓人。
那一瞬间,就连谢朗都隐约察觉出了不对劲,虽然自己也不太明确是怎么回事,但还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用身体挡在了兄弟两人之间。
“衍成?”他有些在意地低声问道。
“没事。”黎衍成的眼神在那一秒就收了回来。
他刚才那失态的神态几乎是转瞬即逝,很快就对谢朗微微笑了一下,有些歉意地道:“我一天一夜没怎么休息了,精神头不太足,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也不用麻烦李秘书送了,我助理开车送我回去就好。那我过两天再来看望你,谢朗。”
“好。”谢朗这才点了点头。
“小也,”黎衍成走之前最后又看了站在谢朗身后的黎江也一眼:“你陪着守夜吧,我先走了,哪天我们再一起回家吃顿饭。”
“……嗯。”黎江也虽然说听起来是在应,可看着他的神情却分明有种淡淡的不置可否。
黎衍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知道黎江也只是随便敷衍一下他,可他却毫无办法,最终还是干脆地掉头走了。
他的姿态一直勉强维持到了和助理一起回到车上的那一秒才彻底溃败,整个人仰头靠在车座上,大口地吸了两口气之后才低声说:“把酒递我一下。”
坐在驾驶位的助理迟疑了好几秒,但到底还是把一直都随身带在包里的长方形金属扁酒瓶递给了黎衍成:“老板,还是少喝两口吧。”
他忧虑地劝了一句,可黎衍成却根本恍若未闻,也并不答应,自顾自仰头把剩下的白兰地都喝光了,直接闭上双眼,厉声道:“开车。”
车窗上贴着防窥膜,黑漆漆一片,在车内格外暗淡的灯光下,黎衍成的脸色难看到连那层薄妆都盖不住。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真的不能再喝了。
可是他的胸口太空了,空虚得只有靠过度的饮酒才能填满。
这些日子都是——那些做出来永远不满意的音乐,有剧本有人设要严格遵守的无聊综艺,各个平台上的人们对他的议论声、好的坏的像是无时无刻都响在耳边。
黎衍成觉得自己像是一具被掏空了棉絮的娃娃,站在梦寐以求的镁光灯下表演着这个叫黎衍成的人。
他太累了,可却也日复一日越来越惧怕镁光灯外面那一望无际的黑暗。
因此看到黎江也和谢朗在一起的样子时,痛苦得感觉像是自己被针扎一样。
他有种强烈的愤怒,是因为不甘而愤怒。
凭什么?
凭什么黎江也只是吃一口热乎乎的菠萝包就可以快乐?
凭什么谢朗连看着黎江也吃菠萝包都可以那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