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寄梦脊背塌了下去。
因为梦里他的亲昵呵护,在见到大表兄的一刹,她竟有种被欺凌的孩子见到父母般的安定。
但那不过是梦,她扯了扯嘴角。
谢泠舟缓步进门,在崔寄梦跟前站定,不露声色看了她一眼,目光移向跪伏在地的朱嬷嬷。
他一垂下眸,眉眼间便有几分像佛堂中的佛像,平和、带着怜悯。
谢蕴蹙眉看着儿子,圣上曾夸赞这孩子是冷面菩萨,处事清正不阿。
可这是在家中,便是他表妹真做了错事,也不能这般不近人情。
正欲拦住,却见谢泠舟眼神倏然变冷:“即便表姑娘不姓谢,也是谢家的人,并非一个仆从能随意污蔑的。”
崔寄梦愕然抬头,和他匆匆对视后又迅速低下,手紧攥裙摆。
大表兄清冷端肃,这府里她最不敢奢求的便是他无条件的信任。
可如今种种端倪指向她,他却没有急于追查真相,而是先为她撑腰。
她想起那个梦里,他曾凝视着她,“二弟不管你,我管。”
意识到自己竟把梦境和现实混淆,崔寄梦羞愧地掐了掐手心,大表兄此举仅仅是出于亲人之间的袒护。
朱嬷嬷方才还暗喜,却没想到谢泠舟突然把矛头指向自己。
这位大公子一直待在云端,从不关心府里琐事和几个弟弟妹妹,为何会破天荒替一个刚来没几月的表姑娘说话?
她料定了他没有证据,眼珠一转,绝望地捂住脸,“大公子和表姑娘只隔着一道墙,自然熟络些,表姑娘又是您未来弟妹,您护着自己人天经地义,我不过一个下人,不敢求主子怜悯,只是老奴一把年纪,您为了私情,竟要诬陷老奴……”
一番话叫在场众人又愣住了,尤其几个晚辈更是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府里谁都有可能产生私情,唯独崔寄梦和谢泠舟,一个规矩守礼,一个清冷自持,绝无可能暗中媾l和。
谢泠屿觑一眼谢泠舟,兄长神色平静,但越如此越代表他不高兴。
他又看向表妹,她清誉受损,头垂的很低,耳垂烧红,手指都在微抖。
但崔寄梦并非因为气愤,而是内疚和负罪感。为那些亵渎大表兄的梦而内疚,尤其谢泠舟人还站在她跟前。
这实在羞耻。
她将头垂得越发低了。
余光看到那月白袖摆下,谢泠舟拇指正缓缓摩挲着食指。
修长白皙的长指,屈起又伸直。
梦里在湖中便是如此,对面站着二表兄,他无视二表兄的怒气和她的哀求,在身后冷声命令:“让他看着”。
衔含耳垂,勾动长指,呢喃着低声问她,“二弟来过这儿么?”
“他这样时,你也这么喜欢?”
“别再看他,看着我。”
……
崔寄梦睫毛猛颤,理了理裙摆,并紧双膝,越发无地自容。
大表兄若知晓了,可会厌恶她?
她吓得身子抖了抖,随即看到谢泠舟的手握成拳,攥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用力,直到指关逐渐泛白……
她不禁怀疑他有读心术,读到她梦中的画面,霎时脑海一片空白。
下一瞬,上方传来一声低低的笑。
这笑一如既往,听不出情绪。
崔寄梦下意识抬头,撞上谢泠舟寒凉甚至带着讥诮的目光,她当即明白了,大表兄这一声……是冷笑。
谢泠舟神色不明,转向朱嬷嬷,“府里规矩,污蔑他人,罚俸半年;以下犯上,罚俸三月;盗窃物品,杖十五。”
一堆罪状罗列下来,朱嬷嬷已是冷汗涔涔,方才只想着转移矛盾却引火烧身,此时后悔不迭,忙磕头认错:“大公子饶命,我是被冤枉了心里委屈,才说错话!求您看在老奴在府里干了三十多年的份上,绕了老奴这一回!”
王氏瞧见朱嬷嬷鬓边白发,心中酸涩,这妇人从她嫁过来后一直侍奉身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要因别人的过错受牵连?如此一想,对崔寄梦的不满卷土重来了。
她冷着脸扶起朱嬷嬷,“朱嬷嬷是我的人,我自会处置,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查清真相,还府里安宁。”
“二婶说的对。”谢泠舟不紧不慢道,“但不必兴师动众去搜。”
王氏冷笑:“不搜,你有证据?”
谢泠舟淡道:“不错,侄儿是有。这妇人存银的钱庄,及当镯子的当铺,均是长公主殿下名下的。”
王氏只觉他是拿长公主压自己,讥笑着打断:“这算哪门子证据?”
谢执沉声插话:“钱庄存钱都会留有底契,记着存银者和存银数额,当铺也有账册,取来两笔账一对,两边银子数额对得上,不就知道是谁当掉的?”
“正如二叔所言。”谢泠舟颔首,取出底契和当铺当日账目,递给王氏。
朱嬷嬷面色煞白,夭寿!她哪知道那家钱庄和当铺是长公主的?
王氏细细比对着,“这的确是朱嬷嬷昨日存的,但这底契上是六百两,而当铺账册上写着镯子当了六百八十两,”
朱嬷嬷才想起这茬子事,重新挺直腰杆:“老奴昨日是存了银,但那是老奴攒了大半辈子清清白白的血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