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寄梦听清了,但不敢相信,绷直了身子,“殿下您说什么?”
长公主想起当年宴上谢清芫怪异的面色,疑虑越发的深,但一看小姑娘清澈的目光,易碎的琉璃般,不忍让她为此烦忧,遂摆了摆手,“没什么,胡诌罢了。”
……
如今夜深人静,崔寄梦得以细细琢磨,越想越觉得长公主定是知道些什么,因为她说胡诌时,显然面露不忍。
会不会她阿娘当年真是有苦衷的?
她决计过后找机会再问问。
而采月看主子困扰,便关心询问。
“没什么。”崔寄梦按下猜测,继而兴冲冲地和采月说起长公主。
“什么,王姑娘竟是长公主?!”
采月见过真人,实在想不到那竟是大公子生母,震惊之余也为崔寄梦高兴,“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小姐平日怕添麻烦,那些宴会能推就推,根本没机会结识人,能得长公主青睐,在外也多一分底气。”
崔寄梦倒没想着狐假虎威,她在发愁,长公主还是喜欢听她叫姐姐,但想起谢泠舟说这不合礼制,不免两面为难。
她和采月说起此事:“我和大表兄才是平辈,叫殿下姐姐多少有些怪。”
不料采月听了,反调笑说:“婢子倒觉得挺好,小姐那么怕大公子,这样称呼,大少爷便成了小姐的大侄子了,您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怕他了?”
崔寄梦正饮水,闻言被呛到了。
采月忙帮她抚顺着后背,一时内疚不已,小姐那么怕大公子,她竟还敢开她和大公子的玩笑?
崔寄梦清了清涩痛的嗓子眼,边咳着边艰难出声:“殿下是皇族,不可冒犯,这种话……咳咳,说出去是要杀头的。”
一句话吓得采月忙捂住脑袋。
而她毕竟年轻,面上一本正经,吓唬完采月后,自己却窃窃欣喜。
深夜,月明星稀,万物陷入梦乡。
崔寄梦回到了琴馆的琴室里,桌上有一把上好的古琴,角落里,烟雾似身着白纱的神女,从香炉中轻姿漫舞着溢出。
她坐在琴桌前,正学着奏广陵散,刚开了个头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按住了。
意识突然飘到了半空,崔寄梦这才发觉,原来她坐在是大表兄怀里。
他把她朝前抱着,双臂在她身前交叉,像抱孩子一般的姿势,正与她侧脸相贴,动作亲昵,语气却充满压迫感。
“又弹错了,你师父怎么教的?”
崔寄梦怕得缩起脖子,语气怯生生的,话却很大逆不道:“……还不都怪你,要不是你当年教错,我能跟着学错?”
“胆子挺大。”
谢泠舟低低笑了声,环着她的手忽然一转,掐住腰肢将她按倒在膝上。
崔寄伏着他的膝盖,低低娇声惊呼。
夜很静。
只偶尔听到窗外草丛里蟋蟀鸣叫。
屋内传来重重一声叹息,崔寄梦方从梦中惊醒,心口怦怦直跳,她长舒一口气,尔后望着被月光渗入的窗纸,一时羞愤难忍,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
小时候祖母那般严厉,但即便是犯了大错,她也没有被打过。
只是时常见到府里一位婶婶那般教训过孙子。三四岁的小男孩,因太过顽劣,被大人按在膝盖上,一下一下重重地打。
可……可她十七了!
怎么能那样打她!
梦中情绪尚还残存,崔寄梦止不住委屈,气不过,用力捶了捶枕头。
随即摘星匆匆的脚步声近了,话音里还有睡意,“怎么了小姐。”
“没什么。”
小姐嘴上说没事,看着却气咻咻的,好在没有被惊吓到的迹象,摘星放下心来,笑着问:“小姐又梦到什么啦?”
崔寄梦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半羞半恼地咕哝:“梦到被那严厉的夫子打了,不碍事……你快睡去吧。”
摘星抿嘴一笑,她还记得小姐早年间在书院被夫子训斥写字像狗扒似的,明面上乖巧认错,晚上做梦却说起梦话:“您才是狗,不!您是千年的鲶鱼精!”
那时的小姐尚有几分灵动,可惜自打老夫人去后,那个乖巧之下藏着狡黠的姑娘,一夜之间变得端庄稳重,一个人在崔家守了三年孝,到谢府后更是知礼本分。
大概只有做梦的时候才敢放松,做个无忧无虑少女,摘星揉着惺忪睡眼感慨着。
然而只有崔寄梦自己清楚,自从落水后,尤其是上次在假山撞到大表兄后,便是梦里,她也无法放松。
往常做梦过后,对于大表兄,崔寄梦都是愧疚的,但这次不全是。迷迷糊糊间,想起白日里谢泠舟堵住她的路,让她万分窘迫,“新仇旧恨”齐齐在梦里报了。
她坐在回府的马车上。
谢泠舟就在对面,还是那个不可亵渎的冰山美人,澹然问:“表妹为何生气?”
梦里崔寄梦如愿当了一回清冷佳人,冷冷扫过他脸上,“殿下既与我以姐妹相称,你也该改口了,好侄儿。”
而谢泠舟还是谢泠舟,便是在她的梦里,也有法子治她,他把她抱了过来,手打着圈儿轻抚被他打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