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紧不慢的,像舍不得一口吞下,含入在口中细细品茗啃吮了许久。
大表兄连吃东西都这般好看,含入食物后嘴唇紧抿,只下颚微微动着,不疾不徐,仿佛吃的是瑶池圣果。
只这赏心悦目的一幕,崔寄梦却看不得,长睫慌乱地扑闪,正要错开目光,却瞥见谢泠舟忽地掀眸望向她。
青年目光深沉,直直钉进她眼底。
崔寄梦有种错觉,大表兄似乎有读心术,这意味深长的一眼,她所有关于梦境的画面,都被他读了去。
脑中霎时一片空白,一慌乱手上松了劲,白玉糕啪叽掉落在腿上,流心白沙馅儿从被她咬破的口子里迸出,顷刻浸湿衣裙,裙子贴着皮肤,冰凉、黏腻。
她倏地红了脸,低着头不知所措,所幸崔寄梦坐在后边,众人又都在细细品尝糕点,一时无人发觉。
崔寄梦默默掏出帕子迅速裹住糯米糕拾起,只是裙摆上沾了很多白色流沙,实在是……有碍观瞻。
离她最近的谢迎雪留意到了,关切道:“表姐的裙子怎么脏了呀?”
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却问得崔寄梦面颊通红,擦拭裙摆的手都在抖。
老夫人亦望了过来,见此情形只当外孙女是羞赧,笑着劝慰:“不碍事,丫头别紧张,快回去换身衣裳吧。”
崔寄梦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朝众人行礼拜别,低着头匆匆出panpan了门,路过谢泠舟身侧时,似乎听到他轻轻笑了一声。
一定是她疑神疑鬼听岔了,崔寄梦脸几乎要埋到衣领里,加快了步子。
谢老夫人望着外孙女背影,无奈笑道:“人都说将门虎女,这孩子倒好,活像祖母院里养的那只白兔儿,这般害臊。”
谢迎鸢接过话,“不只是将门虎女,将来还是将军夫人呢,是吧,哥哥?”
谢泠屿大喇喇把口中樱核吐出来,乜一眼妹妹:“要说将门虎女,还得是阿鸢,将来指不定还是母老虎呢!”
一席话逗得大伙哄堂大笑,唯独谢泠舟沉默着,盯着被咬去朱果的白玉糕出神。
良久,嘴角绽出一抹迟来的笑。
这厢在外候着的采月见小姐红着脸逃一般小跑出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询问后得知是因裙子脏了,大大松了口气。
然而看到崔寄梦通红的面颊,采月却纳闷了,小姐虽爱洁,但从来不娇气,怎会因为衣裙脏了就脸红?
她低头看到崔寄梦裙上斑驳的印记,不由想到别处去了,但小姐是来请安的,二少爷再孟浪也不会有可乘之机。
再说小姐上次连二少爷的异常是什么都不懂,又怎会知道这些?
采月用力拍拍自己的脸,小姐纯真无邪,她却总把小姐想歪,罪过罪过。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崔寄梦裙子上的流浆已经渗得彻底,沾在腿上黏糊糊的,叫她恍若身在梦中。
采月唤人备水,上前来帮崔寄梦褪下裙子,手刚碰到裙子时,崔寄梦按住了她,“采月姐姐我……我自己来吧。”
采月本已熄灭的疑虑重新燃起,她跟在崔寄梦身侧近身服侍已有十年,小姐早习惯了让她帮忙更衣沐浴,可最近为何每次都推三阻四,非要亲力亲为?
有崔夫人因一朝不慎误了终身的旧事在先,采月不免为崔寄梦担心,拉过她悄声问:“小姐,你如实告诉婢子,你和二公子可有越礼?”
崔寄梦的脸更热了,睁大了眼假装懵懂:“采月姐姐为何这样问?”
其实她心知肚明。
早前对于很多事,她的确一窍不通,可后来有人十分耐心地教她,事无巨细。
每次他会将那本无字天书轻轻平放至榻上,天书用绸布制成,白净光滑。
他会带着她的手一起,就像平日念书一样,指腹一寸寸从书上滑过,会先讲一遍,遇到紧要之处,用力将她的指腹往下压,按在那朱红的字眼上,久久不动。
待逐一浏览过每一处每一个字,末了,他还会再问她,知道了么?当然,不管她知道与否,都要被逼着试一遭。
过后,谢泠舟还得问她可否记住,若记不住,他会不辞辛劳带着她学一遍。
可即便是记住了,也得反复几回,用谢泠舟的话是“温故知新”。
幸亏只是梦,那本书翻不坏。
若现实中,他真那般严厉又勤勉好学,只怕那绸缎似的书会被戳坏。
崔寄梦不由汗湿脊背,只觉似乎变成了一块被戳破的白绸,羞愧又不安。
从前她还能假装从容,现在是越来越无法面对大表兄了,方才他随意的一个眼神,竟让她浮想联翩,惊得当众失态。
沐浴时,崔寄梦还在困扰。
她莫不是患了臆想之症?要不要改日去庙里拜拜佛?
想到拜佛,崔寄梦倏而想起梦里的佛堂,她明明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为何会在梦里那般熟悉。
她先前觉得是自己在梦里胡乱编造的,就像她没见过妖怪,也会梦到过长得奇形怪状的妖怪,这点无法验证真假。
可佛堂如何解释?
做梦前,她从未去过府里佛堂,为何梦里那佛堂布局却和上次所见相差无几?
人真的会梦到自己没见过的东西?
上次因为过于震惊羞赧,除了佛像,其余布局并未细看,不能证明什么。
崔寄梦决意找机会去佛堂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