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曾照进老旧宿舍楼的走廊,也照在少年林渡的脸上。那天,他也是这样问她,笑容干净得像海边的晴天。
她后退了一步,双眸不受控制地湿润了。
——她早该猜到会有这么一天。
“……我知道。他写过《乌鸦》。”
林渡的肩膀像是失了支木的脚手架,涣散地坠了下去。
他得到了答案。
现在他知道了,他对苏拉确是一见钟情,但不是几个月前,而是十二年前。
他给她写过一些愚蠢但真诚的诗,追着叶深打听她的一切,叶深却戏谑地对他封锁消息。他听说她立志要考清华,明知自己是个没用的学渣,也挣扎着去刷数学题,只盼将来和她在同一个城市念大学。
叶深去世后的那段时间,林渡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他不理解林家人何以如此冷漠,不理解姐姐何以如此轻忽自己的生命。叶深是他少年时最孺慕的师长和好友,却将自己的死亡向他隐瞒。由于叶深的死,他和所有人为敌,对全世界愤怒。
而自那以后,初恋的美好和失亲的伤痛交融在一起,被深埋在记忆中,他不敢去打听,不敢去问,怕连带着挖出那段痛苦和迷惑的时光。
两年后的高考,林渡依然拼尽全力,考上了一所北京的大学。不是出于对初恋的留恋,只是出于一种惯性。
林渡的学校和清华园只隔一条马路。他常去清华的食堂蹭饭,他想着,那个记忆中已经面目模糊的女孩,也许曾在某个时刻,和自己擦肩而过。
命运的安排像个笑话:苏拉根本没有报考清华,却是去了海市。
而再次相遇的时候,他已经认不出她。
“所以,……你一直知道,一直记得。”
苏拉颤抖着:
“是的,我一直知道,一直记得。”
“为什么……这么骗我?”
“……”
苏拉语塞了。
和林渡的每一次初遇,她都戴着虚假的面具。她的灵魂撒过谎,她的黑暗秘密与他有关,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个天使的死讯。
她从未打算和他地久天长,所图只是一时之欢,以为他也是一样。当她顺从着欲望,越陷越深,也就越来越不知道,该如何坦白他们曾经交叉的过往。
林渡的目光下落,看见了茶几上,那个彩绘封皮的日记本。
记忆狰狞地清晰起来。他见过这本日记,他还嘲笑过叶深:正经人,谁写日记啊,啧,还上锁。
他拿起过日记本,从中间展开。
叶深的笔触洪流一般涌入视线,而纸页之间,赫然躺着一片风干的凤凰花。
一瞬间,林渡的瞳孔濡湿而通红:
“苏拉,你没有心。”
“……对不起。”
苏拉缓缓跌坐在沙发上,目光空洞而悲伤。
她后来,真的去读过那首《乌鸦》。
年轻的男子失去了纯真的恋人,误把厄运的乌鸦当做恋人的灵魂,迎进了卧房,而乌鸦只对他说:永不复还。
男子遂对乌鸦吼叫:“回你的暴风雨中去吧,回你黑沉沉的夜之彼岸!别留下你黑色的羽毛作为你灵魂撒过谎的象征!”
“林渡,我从来不是你想象中那个美好的初恋,我一直是那只撒谎的乌鸦。”
“所以你看,你何必要来爱我呢?”
俊美的脸庞上再看不见笑容,林渡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作者有话说:
“卷桐又入深深坞,吹尽春风不自知”——《牧童》宋 释智愚, 引用过,叶深/林深笔名“深深坞”的来源。
林渡的处女作和叶深/林深的日记本在 被林渡发现。
“缘分将他们推近,驱离,憋住笑声,阻挡他们的去路,然后闪到一边。”——《一见钟情》 维斯拉瓦·辛波斯卡,这句诗 引用过。
“回你的暴风雨中去吧,回你黑沉沉的夜之彼岸!别留下你黑色的羽毛作为你灵魂撒过谎的象征!”——《乌鸦》爱伦·坡曹明伦译本,少年苏拉和少年林渡的初见在 ,第一次提到《乌鸦》。
……挖自己埋的线,也挺费劲的。
你来人间一趟(2)
薇薇安舞蹈培训中心的年度汇演就在下周, 第一次带妆彩排,李薇邀请了杜荔娜到现场观看。
看着小鸽子般簇拥在一起的孩子们,杜荔娜脸上露出了笑意。
李薇也笑:
“娜娜, 你什么时候再给我们表演个三十二圈挥鞭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