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他是那么安心,不管自己做错什么,都有一个家。
即使他调皮,即使他不乖,也永远不用担心会被人驱赶出去的家。
现在他住的帐篷很大,这张床也很大,就算他在上面打滚儿都不会掉下来。
他的床还让那些小伙伴羡慕很久,他们在他的床打闹翻滚,还说他这是贵族的待遇。
在草原,因为树木很少,只有极少数贵族才能睡得起床。
江思印知道大部分蒙古包里没有床,毛皮毡子往地上一放就是床,每到冬天时,他总觉得很难熬,那冷气从地底一股股地往上冒,他在毛皮毡子里冷得瑟瑟发抖,一整个晚上,他的脚都是冰冷的。
不像现在,被窝里暖洋洋的,被子是很贵的棉被,厚实又松软,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胡人舍不得买这么贵的被子,他们的被子大多是羊皮或狼皮,即使经过多次清洗,盖在身上的时候,依旧有一股浓重的味道。
即使曾经失去记忆,江思印也花了很长时间才能习惯毛皮被子的味道。
这时,帐篷的布帘子开,江思印赶紧闭上双眼,装出熟睡的模样。
穿着僧服的和尚走进来,就像无数睡前看儿子有没有踢被子的父母那般,将儿子放在被子外的手塞进被窝里。
和尚在他床边坐了很久,久到江思印忍不住想睁开眼睛。
“抱歉,小印。”和尚清朗温润的声音在黑暗中有些低哑,“爹一直找你,爹那时候真的没办法,如果不出家,爹和你都活不成……”
“这些年,爹真的很想你……爹本以为出家后,一切就会结束,结果发现你是爹此生的劫,红尘中最难得割舍的宝物。爹本以为留你在江家,是将你留在富贵窝里的……”
和尚的声音越发沙哑。
江思印的手不禁握紧成拳头,心下愤懑,他从未问过自己,他怎么知道自己就想留在富贵窝里?根本就没人给过他选择!
江河伸出手,抚着孩子的脑门,“小印,爹日后不会再离开你了。”
江思印翻了个身,避开那只手,紧紧地咬着唇。
爹最好说话算话,不然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
七岁时的他不懂为何爹会抛弃他出家当和尚,结合他爹今晚说的话,十一岁的他终于明白。
他爹身为清远侯府的嫡长子,却不受祖父喜爱,上头还有对爵位虎视眈眈的继母,以及继母生的孩子,他爹在府里势单力薄,斗不过只能避开。
他爹以为自己出家是摆明自己的态度,爵位留给继母生的叔叔,他作为一点威胁都没有的孙子,就能安安生生的在江家活下去。
结果他低估那些人的不要脸与狠毒,他们不觉得是爹主动退让,他们觉得爵位本就没他爹的份,他退让是应该的,他们不欠他任何东西。
他爹错估清远侯府的狠心,他根本没想到继奶奶会让人拐卖他。
江思印的心结终于散去。
仇恨也许能转移,他觉得与其抱怨他爹为何要抛弃他,不如怨恨清远侯府。事实上也是如此!
等他长大后,一定要让清远侯府好看!
江河坐在床边,看着黑暗中孩子的轮廓。
“宿主,你儿子现在是真的睡着了。”系统的声音在江河脑海里响起。
“我知道。”江河的声音平静无波,“我那些话是故意说的,这孩子非常没安全感。”
系统想了想,觉得确实如此。
江河叹了口气,“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来治愈。”
给孩子掖了掖被子,江河回到自己房间。
原主的原生家庭太过糟糕,他回忆原主的记忆时也会很不舒服,今晚因为孩子的事,他现在心绪翻滚,无法入睡。
鹦鹉站在架子上看他,夜深人静,怕吵到隔壁的江思印,一人一鹦鹉只能在脑海交流。
“宿主,江思印的记忆恢复,他知道自己的来处,应该不会那么执着留在草原。”
上辈子,江思印一生中都没有恢复记忆,他没有来处,也不知自己的去处,所能做的只有作为一个胡人建功立业,深深烙上草原民族的烙印。
江河平静地道:“等时机成熟,我会陪他离开草原,尽量减少草原文明对他的影响。”
他现在给草原带来黑羽草和莜麦,有这两样东西,草原说不定会渐渐地习惯耕种,不必再逐水而居,习惯农耕文明的便利和富裕后,谁还愿意过迁移的艰难日子呢?
但凡事都有万一。
铁满部落有不少顽固分子,掌握兵权的贵族说不定会更喜欢游移的生活,等他们发现被安定日子腐蚀的牧民战斗力大减后,他们肯定不会善罢干休,说不定会选择和中原开战,到时他和江思印的处境会变得尴尬。
油灯下,江河拿着刻刀,刻划着一小块木头,木屑纷纷落下。
他的手很稳,动作很轻,就就连最巧手的木匠都跟不上他的速度。
鹦鹉探着头看,知道这东西是宿主送给他儿子的。
江河说:“就快好了,希望小印喜欢。”
他仔细地打磨手上的小玩意,直到入手光滑为止。
江河希望儿子有个快乐幸福的童年!
他流落草原时,就算桑雅一家努力对他好又能如何?作为一个养子,很明显,还是负担起为一个瘸腿老人养老的养子,他不得不懂事。
可是当他江河的儿子,他不用懂事,也不用成熟,他只要快快乐乐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