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人冷笑一声,“殿下,你还是别想得太美好,你想离开,也得看上头的人愿不愿意。”
齐国公府。
躺在床上的齐国公府的老太爷在儿子的搀扶下,颤巍巍地坐起来喝药。
自从知道孙女在东宫逝去的消息,他就直接倒下了。
是痛苦,是后悔,或许还有说不清的内疚。
齐老太爷叹息地问道:“大郞,你怪为父么?”
他的年纪已经大了,本来花白的头发,现在已经全白,在短短的一个月内,仿佛全身的生气都被抽走。
守在床前的男人正是现任的齐公国,今年四十左右,气质儒雅。
此时男人脸上露出悲痛之色,艰难地说:“父亲……也是为了我们齐家。”
齐老太爷浑浊的眼睛落下一滴泪,“我昨夜又梦到囡囡,她怪我为何不救她。”
齐国公端着药的手顿了一下,不禁闭了闭眼睛。
他就这么一个嫡女,千疼万宠地养大,嫡女和人人赞颂的太子定亲时,明亮的眼里都是羞怯和期待。
三朝回门时,女儿和他说:“爹爹,太子说他不想纳妾,愿与女儿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时他心里都是担忧。
傻闺女啊,太子那是骗你的,他身为太子,怎么可能只要你一个呢?
然而,太子确实做到了,至少和女儿成亲的这几年,他做到了。
太子渊渟岳峙,虚怀若谷,朝中上下无人不称赞,有见识的朝臣们都道,若太子继位,大梁的辉煌还能再延绵三十年。
当时国公府主事的还是齐老太爷,他已经从中看到了危机,太子成长得太快,而皇帝却还身强力壮,手握权柄。
为了孙女,也为了齐国公府,齐老太爷开始明示暗示太子。
齐国公本不以为然的,若他有这般出色的儿子,他只会高兴,怎会嫌弃,甚至想让儿子死呢?
太子同样也不当回事,他是将皇位上的人当父亲,并不知道,那位父亲却视优秀的儿子为敌人。
悲剧还是发生了。
早些年,齐老太爷就担心东宫会有危险,趁病退下,并约束家人,让他们回家侍疾。
齐老太爷已经决定好一家子以后的退路,如果太子能上位,那就好,如果不能,至少三代人不得出头。
未来如何,还得看新君的肚量。
“若是还能救,父亲怎会眼睁睁看着太子一家赴死?”齐国公说着,嘴里都是苦涩,“不是不救,而是救不得。”
总不能为此搭上一家子?
可那是他千疼万宠的闺女啊,接到消息的那一刹那,他心疼得都几乎无法呼吸。
齐国公叹了一声,低声问:“父亲,您说太子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齐老太爷怔怔地坐着,回想外面传来的消息,说道:“应该是真失忆,不然太子殿下的性格不会变化这么大。”
要知道太子是个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人,现在从宫中流出来的消息都表明,太子是真的忘记以前的一切。
他对儿子说:“太子的性格,你我都知道的。”想到什么,他又说,“你没见过太子小时候的模样,你不知道,太子小时候有多顽皮……”
齐老太爷说得万分怅惘。
也许只有失忆,才会让一个人变回他十岁前的模样。
那时的太子还不像后来那般事事要求完美,七八岁时的太子,简直就是熊孩子,上过房、揭过瓦,还偷捞过价值千金的锦鲤,带宫人们一起烤着吃。
皇帝那会还不像现在这般独断擅权,还是个会和他喝酒抱怨家里有熊孩子,父亲不好当之类的。
齐国公不禁默然。
太子十岁之前,都是养在深宫里,皇帝爱若珍宝,从他会跑会走后,就不怎么让他往外跑,担心他会遇到危险,是以朝臣们能见到太子的次数不多,能见的都是一些老臣。
直到太子十岁后出阁读书,朝臣们接触太子的次数才多起来。
不过那时候,太子就和世人记忆里的完美太子一样,已经定型。
“太子丧失记忆,脸还伤着,要是皇上还是没放过他,要将他最后的利用价值……”齐老太爷说到这里,不禁讥笑一声,“本来太子可以全身而退的,只要下旨废太子,谁也不会将他视为威胁,小虎也会安安全全的活下去……”
他咬了咬牙,低声对儿子说:“皇上仍是迟迟不废太子,这样一来,将太子重新架到火上不说,不知情的还以为皇上这个父亲是多么的重情重义,太子的脸都毁了,居然还舍不得?太子这是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又被他父亲推回去……”
明白这点的人,只觉得一股冷气从往天灵盖窜,冷汗直流。
他们的那位皇上啊,早就不是曾经的皇上,不再是一个爱护儿子的父亲,而是一个被权欲腐蚀的、乾纲独断的权力怪物。
这些年来,齐老太爷借病退下,让长子继承齐国公府,而他退到后面。
这小半原因是为了不让作为太子妃的孙女难做,大半原因是皇帝老了却不服老,疑心病越来越重。
“囡囡的事,只有太子找回记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齐老太爷下结论道,“目前国公府还得谨慎行事,不要轻易与太子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