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妄犹豫了一秒,把电话接了起来。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他尽量让语气温和一些,这些年太孤僻冷漠,他几乎要忘记怎么正常地跟人打交道。
宋云椿望着窗外的阳光,现在法国这边还是早上。
她躺在摇椅上,小腿轻轻晃了几下,“没什么事,我就是想问问你最近联系上喻年了吗?”
“联系上了。”
宋云椿一惊,忍不住从摇椅里坐了起来,“怎么样,他还好吗,跟你处的怎么样?”
祈妄苦笑,“不太好。”
他靠在椅背上,也不知道要如何与宋云椿形容最近发生的事情。
他只能跟宋云椿说,“他变化很大,比十八岁的时候聪明冷静多了,可他看着一点都不快乐。我们也没能坐下来好好谈谈,我当年伤害他太重,他连看见我都很厌恶。”
宋云椿失望地发出一声叹息。
她又倒回了躺椅上,像是安慰祈妄,又像是自我安慰,“这也不怪他,小喻确实受了很多苦,你别着急,慢慢来,不要太逼着他,说不定以后就好了……”
以后就会好吗?
祈妄望着手里的名片,根本不敢做此猜想。
他欠喻年的太多了,罄竹难书,他根本不奢求能得到喻年的原谅。
“我会对他好的,虽然他可能不太需要,”他对宋云椿说,“但除非他有了全新的生活,我在他的生活里只是个多余的累赘,否则我都不会再退场。”
“你这……”
宋云椿想说你倒也不必这么悲观吧,但是想到喻年当初惨白着脸出现在她的店外,消瘦得像一朵随时飘走的蒲公英,她又有点语塞。
她没再说什么,她知道祈妄现在不同往日,工作繁忙,只是又多宽慰了几句,就又挂了电话。
而在她的电话结束后,祈妄也没立刻开车。
他仍然看着手中的名片。
这些年他也没有跟当初“朝十”的同事们联系,包括宋云椿。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半年多以前,他却还是跟宋云椿接上了头。
也就是那时,他从宋云椿口中得知了一件几乎颠覆了他认识的事情。
宋云椿说,喻年回来找过他。
在他离开的两年后,喻年依旧在寻找他。
明明已经在国外上大学的喻年,应该开始了新生活的喻年,出现在了宋云椿的门外,恳切地哀求宋云椿告诉自己,祈妄的去向。
宋云椿说,“小喻那个时候好瘦啊,他长高了一点,脸还跟从前一样,就是憔悴了许多,他倒是没有哭,只是问我知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可是我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好难过啊,我觉得小喻那两年一定很辛苦。哪怕被你抛下了,被你用,用那样的方式分手了,他却还是来找你了……但他没有找到你,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坚持了多久,后来他再也没跟我联系过了。”
祈妄都不知道他那天是怎么听完宋云椿说的所有细节的。
他坐在纽约的高层公寓里,他这一间房子位于曼哈顿的中央公园,寸土寸金的地区,屋子里没有开灯,外头的风撞着窗户,左手边随意地摆放着十九世纪的铜鎏金珐琅花瓶,他早就不再是多年前被困在逼仄房间里的年轻人。
可宋云椿的话,像一把电钻在他耳边钻得血肉模糊。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连愧疚都没有力气表达了。
他不敢去想,喻年到底是用什么心情在找他。
一个叛徒。
一个感情上的卑劣者。
一个肮脏的垃圾。
喻年到底为什么还会想捡回来。
他真是不明白。
他那天浑浑噩噩在沙发上坐了一整天,第二天就定了回国的机票。
可是临回国的那个早晨,他又看见了关于喻年的报道。
那又是一条关于喻年的花边新闻,他跟某个商业巨鳄的公子一起出海。
照片上,那人的手放在喻年的肩上,两个人笑得都很开心,是发自内心的轻松。
他突然意识到,离喻年跌跌撞撞地再次回来找他,也已经过去六年了。
祈妄回过神,把名片收进了收纳盒里。
他不清楚,这么久过去,他在喻年心里,到底是还有一席之地,还是已经变成不可回收的垃圾了。
可是喻年还是给予了他靠近的机会,像一种无上的恩赐。
他不知道喻年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么多人陪伴过喻年,为什么又最终没有人扣开过喻年的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