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单位的下属。”
“我要回避一下吗?”
“不用。”
言雨楼带着她从下属旁边走过,两人都点点头没说话,男人身边的女人不高兴地晃着高跟鞋的鞋跟撒娇,
“你能不能和他们说说,咱们先进去啊。”
“别闹,”男人有些慌,朝言雨楼的方向看一眼,压低声音,
“街头排队的小餐馆,谁有权都没用。”
他们幼稚得像是过家家,原予忍着没笑出声,言雨楼跟在她身后,沿着这一条街往前走,每家店都精致漂亮,店前站着全套打扮踩着恨天高的女孩和浑身潮牌的男孩,扛着补光灯拍照,偶尔还会起冲突,看得原予一愣一愣的,
“现在的网红是真的夸张,上次我认识的那个阮恩,就因为拍了那艘船的照片,现在粉丝都涨到50多万了,他们说她是游轮公主,说那艘船不对外出租,她是低调财不外露的大小姐。”
“和她还有联系?”言雨楼身后拿掉她脖子上的一根头发。
“她找我出去吃过一次饭,但她什么都没吃,就一直在那拍照,还问我能不能出镜,问我有什么活动能不能带着她蹭一下。”
“她没什么背景,也没什么不正当的职业,你要是喜欢和她出去几次也行。”
两人走另一条街上,和刚才精美的餐厅不同,这条路上的店换成了最常见的家常菜馆,原予盯上一家,
“这个吧,我想吃烧烤。”
“嗯。”
烧烤店内没有座椅,所有人都坐在外面,言雨楼也没嫌弃也没纠结的比原予还先坐下,看她在那站着,又在椅子上并排垫好几张卫生纸,
“没有油,不会沾到衣服上。”
老板娘拿着菜单出来给他们点菜,扯开嗓门朝里面报菜名,店家五个烧烤炉一起开火,不一会烤串就上来了,
“小妹啊,这是咱家新调的腌肉配方,蘸这个花生碎比较搭配,然后孜然辣椒都在那边,不够自己洒啊。”
老板娘说话声音又亮又快,忙得脚不沾地,话没说完就走向另一桌,原予把她的话在心里重复两遍,找到了那个她说的调料瓶。
居然是一家店里只有两套的公用调料瓶,前面两桌光膀子的大哥来来回回的传递,她起身走过去,看准时机先拿回来。
“快快快给我准备一个袋子。”
言雨楼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是照做,看她拿过一个空碗,在中间横着一根筷子,塑料袋打开放在两边,一边到倒入辣椒粉,一边倒老板娘推荐的花生碎。
“这样就不用和他们抢了,夸我。”她拿起一根羊肉串比划在言雨楼的脖子前。
“夸你。”他一如既往的平淡声音,接过那一串。
“……切。”
烧烤的味道无与伦比,一口接着一口,嘴巴没时间说话,等原予终于垫了肚子分出心思想别的时,他们桌子的旁边已经蹲着个小男孩自己玩石头。
“谁家的孩子啊?”她问言雨楼。
“姐姐我是这家店老板的儿子。”
小男孩还没到变声期,声音像个小姑娘,他抬起头时眨着大大的眼睛,和老板娘一模一样。
“哇你长得好漂亮啊,眼睛好大,和你家的烧烤一样好吃。”
“谢谢姐姐,”小男孩说话特别大方,站起来走到她的桌子边,
“姐姐的眼睛也好大,好漂亮。”
“那姐姐好不好看。”
这居然是言雨楼主动搭话的,原予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好看。”小男孩的嘴就是甜。
“再说一遍,我们再点一盘。”
原予怀疑他是不是被魂穿了,张着嘴巴说不出话,小男孩一听家里要来生意,连着说了两遍,
“姐姐好看,特别好看。”
他说话时眼睛弯弯的,没有一点不情愿的样子。
“走,先去给你买糖吃。”
言雨楼居然站起来带着小男孩走到旁边的超市里,让他自己选,原予坐在那看着他的手插进口袋,停了两秒,眼神朝她看过来。
一个兜里一毛钱都没有的人居然还会带着人去超市耍酷,还不是要她过去结账,
“看在你夸我的份上,我就勉强让你酷到底吧。”
“夸是那孩子说的,不是我说的。”他留下一句,插着兜回到座位上。
“切!你不是说还要再点吧,点啊。”
原予在超市门口大喊一声,朝他丢去一根棒棒糖。
今天两个人都放开肚子吃,也吃不完再上来的这些,原予和老板娘要了个袋子,把肉全都从签子上剔下来,打包顺路给原景送去。
言雨楼站在门口接电话,那边刚说了一句,他的眼神就看向原予。
“怎么了?”
电话里的陈照识听见她的声音,又重复一遍,
“我一个表弟,师雨,在花园路小区里酒驾撞死人了,是个初中生,他爸不同意私了,我价钱都给到一千万了,还是不行。”
任笙和钱途在烧烤店吃晚饭。
他们说都没说话,低着头,喝着啤酒。
“我今天去超市应聘了收银,其实也不累,工资也可以,起码能吃得起烧烤的,你也先去打工,其他的事情我们慢慢再说,昨天刚租了房子,我们要更努力才行。”
任笙举起酒杯和钱途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言雨楼本不想管这种事,却不知想了什么,开车去到陈照识说的医院,医院急诊室不分昼夜的忙碌,穿过一条无人的长廊,隔音门推开,里面男人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充斥整个小厅。
跟着来的保镖完全按不住崩溃的父亲,哭瘫的母亲倒在他的脚边,他们的孩子躺在旁边冰冷的台子上,勉强能看出人形。
陈照识也没有像他电话里说的那样去交涉,交流都是通过他的助理,而倒在他身边的,那个撞人的表弟,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同样软成一摊,歪着头打呼噜。
言雨楼没有走进他们在的小房间,他站在门外看一会,给陈照识发消息,转身就要离开。
原予没朝屋子里看,她透过另一边的窗子看着对面急救室里满身是血的伤者。
“走吧。”
言雨楼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她转身,两个人的身高差让她的额头转过来便贴到他的唇角。
“怎么了?”他离得她太近。
“回家吧。”
不知是晚上风吹的,还是怎么,原予的手冰凉的没有温度,言雨楼牵起她的手时,像冰块一样,他拉着她走出医院,没有开车。
“车子给陈照识留下,我们回……”
话音未落,夜晚小雨先到,斜风细雨,身上黏黏的不舒服。
医院旁边就是言雨楼现在单位的宿舍家属楼,他有一套分的房子,牵着原予的手没有放开,一路小跑到单元门下。
“先在这将就一晚,明早我送你去上班。”
家在五楼,拐到三楼楼梯口时,原予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他在后面扶着她的腰。
“那个表弟,是叫师雨吗,我好像知道他。”
“嗯?”
“我还没来京阳的时候,在我家那边,有一年开发沿海地区的海上油田,老板夫妇过来视察,全部都在海里溺亡了,当时那边的报纸连着发好多条报道,小道新闻也都将老板家里的情况翻了一遍,说他只留下一个几岁的儿子,被他姐姐抱走养了。”
“他姐姐就是陈照识的妈妈,上楼吧,他们家的事情他妈会处理的。”
上到五楼,言雨楼在房门旁边的箱子夹缝里摸钥匙,原予站在身后两手空空,
“我的肉呢,放哪了?”
“你从烧烤店里出来手就是空的。”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算了,不要了。”
房门打开,屋子不大,里面倒是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谁给你打扫房间了,还没关里屋的灯啊。”
里面卧室发出来的光淡淡的,应该是床头的壁灯,原予走进去,愣在门口。
“哪个灯没关?”
看着屋子里的布局言雨楼自己也有些懵,他跟着原予走到卧室门口,看着她和一个穿着暴露的旗袍被吊在床上方的女人面面相觑。
进来布置这一切的人绝对是个氛围感大师,这屋子里布置得温馨中带着暧昧,柔情蜜意还夹着些刺激。
女人在看到她时脸上的媚态瞬间变成慌张,原予没说什么,转身出去时拍着言雨楼的肩膀,
“你们现在玩的都这么花了?你平时注意检查身体啊。”
她从一个卧室里出来,走向另一个卧室,那边清清冷冷的,没有人气。
言雨楼看着她在每个房间都探头看一眼,心情突然也没那么差,
“最近哪个公司又要招标了,业务真忙。”
“你说什么?”原予从客厅里走出来,还拆了个橘子递给他一半。
“换个地方吧,这里不能住。”
言雨楼从玄关的柜子里找到一把大伞,关灯离开房间,屋子里的女人慌了,被堵住的嘴巴拼命哼出声音挽留,哪怕是帮她放下来,关门声毫不留情地响起,甚至贴心的没有砸得很响。
雨已经很小了,断断续续飘着,两个人站在同一把伞下,等在路口。
“去哪啊?”她左转右转。
“你家。”言雨楼转向左边的路,对着她家的方向。
“你怎么不回你自己家?”
“我在京阳没房子。”
“你去阳上阁啊。”
“太远。”
“那算我收留你啊。”
“谢谢。”
她钻出雨伞,在前面蹦蹦跳跳。
京阳无论何时都挤着各地的游客,拍照的声音和闪光灯,两人都低头避开。
原予跳着跳着突然撞到言雨楼的身旁,满脸严肃,
“你说他们怎么知道你今晚会去那个宿舍啊?”
她的反射弧太长,却也抓住问题的关键。
“每周末晚上,我都去那住,第二天直接去上班。”
“哦,找到规律了。”
她不再言语,双手插着口袋往前走,雨已经停了,言雨楼收起雨伞,他的脸从伞里露出来时,路边坐着的老人突然开口,
“这位小公子样貌不凡啊,老夫见你面若好女,一表人才,却也刚毅不屈,为人正道……”
原予低头找戴着墨镜的老人,小声和言雨楼说,
“这是,夸你?”
“但是玉山将崩……”
言雨楼的脚步停了,她赶紧推着他离开,
“别听他瞎说,都是封建迷信骗钱的。”
“你觉得他是歪打正着?”
“什么嘛你信这些啊,又不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
原予没回头,固执地拉着他往前走,言雨楼两步追上她的步伐,
“没事的。”
“快点,回家。”
还像从前,两间浴室,两人进屋一起洗澡,原予从柜子里找出他的衣服。
“对付一晚吧。”
“四年了,还留着呢?”言雨楼接过衣服闻了一下,和她身上的衣服散发着同样的香味。
“我回来之前找人把这里的衣服都清洗过,连带着你的也洗了,好啦别看了,赶紧换上睡觉。”
她自己先爬上床钻进被窝,抬起一条胳膊挡住眼睛。
时间不算晚,小巷子也也是人声嘈杂,言雨楼上床关灯,躺在她身边。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雨停后的晚风还是她喜欢的温度,身边的呼吸却一直没有平稳下来,她支起来的胳膊贴着眼睛在轻轻的颤抖,两只拳头都攥得紧紧的。
言雨楼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从他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胳膊上的汗毛,短短的竖立。
他将那条胳膊拉下来,换上自己的手捂住她的眼睛。
呼吸声代替沉默交流,过了很久很久,邻居家的灯也关了,总是疯跑的小孩子被抓回去睡觉,原予在言雨楼的手心里眨了下眼,声音小小的,
“等一下,等一下再开始。”
“你说开始。”他慢慢的贴近她,“就开始。”
“等等。”
“明天有什么事?”他换了话题。
“我在树嫩国的学籍转回国内,放在桐海大学京安分校区,我明天去办手续。”
“早上直接过去?”
“嗯。”
“我送你去,不用早起,睡吧。”
周一上午,言雨楼将原予送到学校,开车离开前,还有嘱咐她,
“办完手续还上课吗?”
“没有,都没课了,就是走个过场。”
“那就在这等我回来,一会要带你出去。”
“好。”
半个小时原予从教导处走到学校餐厅,坐在靠窗户的位置上发呆。
大学里的学生来来往往,明明自己也是正上学的年纪,心态却提前不少,看着他们竟然生出一丝长辈之情。
身后总有窃窃私语,经过一次阅兵,她这张脸的辨识度变得高起来,原予打发走两个想要合影的学生,耳边又响起一个带着疲惫的女孩声。
“姐姐,校内街舞舞厅感兴趣吗,可以了解一下。”
原予转头看过去,一个很小的小姑娘站在身边,双手举着宣传单。
她将宣传单接过来,放在桌子上,
“小妹妹,你多大了啊?”
“啊?我,我……”小姑娘没想到她会问关于自己的问题,一时间把雇主的交代忘了,
“我十四岁。”
“十四岁怎么不上学啊,今天不是周一吗?”
“我爸不让。”
小女孩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原予拉着她坐在自己对面的位置上,
“你别怕,我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这是我的学生证,”她把刚刚教务处发给她的学生证顺着桌面推过去,
“你叫什么啊,和我说说,你想上学吗?”
“我叫穆凌,我也想读书的。”女孩看完她的学生证,乖巧地送回来。
“穆凌,我送你去上学好不好。”
任笙很晚才从她打工的商场出来,刚下过雨,晚上有些冷。
她拿出手机,下午时妈妈发来消息,她没看到,现在妈妈肯定也睡觉了。
妈妈,京阳好大的,我好累啊。
京阳很好,就是没有朋友,也没有钱。
她抱着肩膀在街上自言自语。
原予转学籍的桐海大学京安分校区离言家老宅不远,车子拐个弯就到了,今日家中大门敞开,满院子的清洁工人在打扫。
一路有人鞠躬问好,言雨楼抬手制止,上二楼的路上,不少工人拿着大剪刀走进花园。
“这是要干什么?”他拦住一个人。
“大少爷!”穿着防护服的工人惊讶了一下,连忙后退鞠躬,
“老爷说,老夫人去世了,这个花园留着也没人管没人看,就,就挖掉,改装成凉亭。”
工人把手里抱着的大剪刀放在地上,一直低着头,生怕被夹在中间成他们父子的出气筒。
言雨楼什么都没说,绕过颤颤发抖的工人进屋,四五芒的最高领导人言明今天没在他的大本营呆着,反而出现在京阳。
他披着件黑色外套,嘴巴里哼着没有调子的小曲,指挥工人抬着一个巨大的孔雀标本,将它固定在二楼走廊的围栏上,长长的羽毛顺下来,垂在吊灯的旁边。
屋子里基本的改造都已经完成,看不出一点奶奶存在过的痕迹。
“只有在做这种事时你的动作最快。”
父子呛声是这个家中最常发生的事情,工人和房间里的佣人听到言雨楼开口,瞬间离开客厅。
言明倒是不生气,嘴巴里哼的歌一直没停下,他调整几下孔雀的位置,慢悠悠地走下来。
“看看这孔雀的毛色,几十年都不一定出这么漂亮的一个。”
“你还挺开心的。”
“人死了,就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世间的一切都和这个人没有关系了,何况家里的摆件,院子里的花,只是徒给活着的人添堵罢了,人的一生,只能朝前看,回头,也回不去。”
他始终有着自己的一套歪理,谁都没法说服他。
“她是你妈……”
“儿子啊。”言明走到言雨楼身前的椅子上坐下,点燃一根烟,
“不要年纪轻轻的忘性这么大,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爸爸是叔叔养大的,你叔叔叫言微明,还记不记得了。”
“所以你就恨她?”
“我不恨,我只是和她没感情,谁让她不喜欢我也不要我,老了觉得我是儿子就理所当然的享受亲情?”
“这也是你拼命生孩子的理由?”
言雨楼的目光放在言明身后的照片墙上,中间一对双胞胎女孩的照片是那么讽刺。
“看你妹妹啊。”言明说的毫不在意,“就因为你妹妹的事,你妈都记恨我一辈子了,你也要接过她的大旗,继续恨我吗。”
言雨楼这辈子只喝醉一次,在原予十七岁那年,喝醉后的他给她讲了个故事。
一个男人的妻子和情人同时怀孕,男人很开心,安排很多人精心照顾,可是他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情人先于妻子三日生产,生出一个死胎,护士连忙抱走孩子,骗情人是将孩子送去保温箱,男人也愁得团团转,一连几天都没有头绪,第三天夜里,他的妻子被推进手术室,不过一会,护士就抱出两个女孩,哭声一个比一个嘹亮。
男人盯着女儿发红的笑脸,几乎没有犹豫,抱着一个孩子送到情人的身边,然后痛哭流涕地走到妻子的床前,告诉她,一个女儿夭折了。
言雨楼不知道他妈是怎么发现这些事情的,那时候他也没有多大,只是一直跟在他身后吵吵闹闹的小妹妹言琅然有一天被从院子的池塘里捞出来,安安静静的,再也发不出声音,他看着妹妹被裹在一个黑色的袋子里,抬出家门,大门的旁边站着个穿玫粉色裙子的女人,戴着墨镜,看到他的眼神,轻轻摇摇头,
“我的孩子也死了,我的两个孩子都死了。”
回忆并不是到这结束的,但言雨楼已经将女人被泡发的尸体飘在开江的记忆删除了,他将妹妹的照片放回去,没有转身,
“下个月的酒会,你是和我妈一起去吗?”
“你妈?你妈想看见我?她在你那干爹那住了二十年,你都快改口叫他爹了吧。”
言明笑着笑着就开始咳嗽,依旧不放下手里的烟卷,就在旁边的医生团队呼啦啦地跑过来给他检查,外面的警卫队也迅速在门口站定。
他吸几口氧气,呼吸缓过来,睁开浑浊的眼睛,他的儿子站在他面前,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
“这么怕死,就安分点。”
“哈哈。”他齁喽着笑两声,
“我当然怕死啊,我还没抱上孙子,我还等着呢,你看看你和你弟弟,一个比一个废物,现在呢,你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不是我一个人能结的。”言雨楼没给那个跑过来的医生让路,站定不动。
“你是不想结婚,还是看不上她们季家了,是啊,你言老总现在多厉害啊,别说我了,就是你爷爷都拿捏不住你了,我们得跪在下面求您老人家施舍施舍,但是你要明白,我从小和你说的道理,”
言明再次睁开眼睛,这次却不见一点的浑浊,
“你是比她出去上学之前厉害了,可以不受这个系统的控制了,但是你享受了它的待遇,你就自然要维护它的存在。”
他语速很慢,留着空隙让言雨楼自己想清楚。
言雨楼没接话,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来这一次,转身往外走,言明的声音又带上不正经的调调,
“你那小丫头回来了?注意点别先弄出孩子来,不然和季家不好交代,不过我听说季家那闺女最近又换了个男朋友,好像等毕业了要一起带回来,她爸说,让你先当没看见。”
“你现在教育我别弄出孩子来?”言雨楼都被逗笑了。
“我和你情况不一样啊,我那时候结婚了,也有你姐姐了,你还没结婚。”
他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要身边的人重新给他点一根烟,
“快点把结婚的事情搞完,这和她又不冲突,一把年纪了装什么小年轻呢。”
言雨楼头也不回的走了。
学校里有商场,也有手机专卖店,原予在那给穆凌买了部手机,加上联系方式后,她的屏幕开始闪,言雨楼的电话打来,
“你人呢,出来了吗。”
“你回来了?等一下我现在往门口走。”
“外面太阳大,你在哪我开车过去。”
“哦,我在商铺区2栋的商场里,现在往门口走。”
“等着。”
原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要交代的事情,不差什么了,便揽着穆凌的肩膀往出走,
“记住姐姐说的话,一定要好好学习,我会定期检查你的成绩的。”
“知道!”穆凌对她超级喜人,语气特别坚定。
走到门口时言雨楼的车子已经在外面等着,原予跑过去拉开车门,朝穆凌挥手,
“好好回去上学,其他的事情都别想,知道了吗。”
穆凌点点头,拿着手机跑回家。
“你在干什么?”言雨楼都不知道她哪里都有认识的人。
“我在养成,一个未来肯定会很厉害的女人。”她脑子一热做的决定,和她这个人一样荒唐。
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随手把一个还热乎的袋子递过去,
“卢阿姨做的烧麦,刚出锅。”
“哇塞,我竟然还能吃到卢阿姨做的东西。”
原予也不客气,直接打开袋子咬一口,看着车子开上大路,
“去哪?”
“送你去上班,晚上也等我去接你。”
“你早说让我去上班啊,我以为是要出去玩不用上班了呢,那还不如我自己去。”
“不喜欢那的工作?”
“也没有,就是挺无聊的。”
言雨楼把车停在门口,在原予下车前又嘱咐她一遍下班等他。
“下班干嘛去啊?你要把我卖了啊?”
她歪着腰从车窗缝隙往里看,他直接升上车窗离开了。
“圆圆!来了啊,快来,团长发新的出差任务了。”
“啊?又出差,来了。”
原予将装烧卖的空袋子扔进垃圾桶,小跑着进屋。
原予从小就知道男人不靠谱,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她歪在大厅的沙发上睡了两觉,言雨楼还没出现,手机震动一下将她震醒,连白钟懿都驻站回来落地京阳了。
她的消息上面弹出言雨楼的消息,只有个简单的“1”,原予从沙发上爬起来,起身时腿还麻着。
“你头发怎么了?”
“我头发怎么了?”
原予伸手摸头,发丝杂乱一团堆在头顶,刚才出来时门卫还朝她笑。
“那下面有梳子,梳下头发,”言雨楼打着方向盘拐弯,侧头看她一眼,
“你不是口红不离嘴吧,怎么现在不涂了。”
原予拿着梳子的手顿了一瞬,盯着他的侧脸,
“你不会真的是要把我卖了吧,这么关心我的形象干嘛?”
“坐好,安全带系好,带你去吃晚饭。”
“去哪?”
“我一个朋友家里,杨季,记得吧,他刚结婚,让我过去,吃个家常菜。”
任笙找工作的时候不知道,这个商场有这么厉害,是旁边的楼顶大厦老板名下的企业,今天老板在大厦里宴请宾客,她也被派去做服务生。
任笙第一次走进宴会厅,被巨大的吊灯闪得睁不开眼。
“全钻石的灯,运回来的时候新闻还报道过呢。”
身后有人议论,她听得清楚。
“机灵点啊,看谁那酒杯里空了就立马过去。”
领班交代一遍后,几个姑娘换上工作服进场了。
任笙看了好久,她不认识这里的男人,却看到一个很脸熟的女孩。
到杨季家里的一整段路,原予保持着刚上车的姿势一动不动,手里攥着的口红也没有涂。
车子停在职工楼下,外表看着很简朴的小区,停车场里停了一排和言雨楼开的差不多的车子,政府统一的牌照,连车牌号都是连号。
言雨楼下车后,她还坐在那,两根手指捏着口红盖子往上提,拉倒磁铁能将盖子吸回去的距离,一下一下,嘎达嘎达。
她不动,站在车前的男人转身找她,走到副驾驶这边拉开车门。
“怎么了?”
“没事,走吧。”
原予将口红放回包里,直接下车。
“现在转性了?又不喜欢口红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样子,轻轻的,随口调侃着她生活中的小事,原予不再接话的呛声,安静在身后跟着。
走到单元门口时他们遇到提着超市塑料袋的杨季,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像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男人。
“来了啊,走吧先上楼,我老婆说今天她露一手,给你们做她老家那的家常菜,家里酱油用完了,我下来买。”
杨季拍着言雨楼的肩膀,越过他看向原予,
“小圆圆,好久不见了,一点都没变,比阅兵场上还漂亮。”
他也还是永远热情的模样,笑容满面,从楼梯上到三楼,楼道里都能闻到饭菜的香味,杨季打开门后,屋子跟着传出女人的声音,
“回来了?”
“回来了,他们也到了,来,小雪,这我哥们,他家小雀。”
客厅茶几上摆着洗好的水果泡好的茶,餐厅饭桌上摆了几道菜,厨房中忙碌的女人只有一个背影,她的中长发在脑后扎一个低马尾,藕荷色的夹子夹住刘海和碎发。
就像普通人家里那样,房间墙壁上挂着新拍的婚纱照,新郎新娘都幸福的笑。
言雨楼和杨季坐在沙发上聊天,原予抬头望着那副婚纱照,身后男人无所谓的声音传进耳朵,
“……那你想要什么啊?”
“一个,很正常的,很普通的,很无聊的家庭。”
“什么样的老婆能受得了这些啊。”
“老公,要开饭了。”
厨房里的小雪走出来,她穿着件米白色的高领长袖小衫,袖子卷到胳膊肘,脖子上挂着围裙,喊杨季时眼睛亮亮的。
原予听见声音回头,清晰看到女人的眼睛闪了一下,嘴角的笑容也收回一些,片刻后又重新咧开,僵硬得颤抖着嘴角。
“去客厅吧。”
原予重新看了一眼婚纱照,确实普通,普通得丢在大街上都没人会多看一眼。
她的情绪并没有留到饭桌上,小雪和她算是半个老乡,饭菜的口味正好对她的胃口,最后杨季还端着一盘切好的鹅肝肠放在桌子中间,
“这是小雪爸妈寄来的,她们家那边的特产,都是自己家灌的,我们这边买不到的。”
晚饭安安静静地开始,食不言,就真的没有人说话,饭桌上几双筷子沉默地挥舞。
杨季吃饭一向十分着急,从中学开始练出来的,他吃饭像是喝水,不一会就被饭粒呛到,咳嗽起来。
他老婆显然也习惯他的样子,立马起来拿水,原予和言雨楼抬头看他,她也挥手让他们先吃,
“没事没事,老毛病了,喝口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