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可是我有一年回来,她就彻底变了,等她师父走了,她做了这个掌门,我当真就再没见她笑过。”
寒止瞅着时机给他添酒。
酒液穿肠过,唇齿间弥漫的是酱香,喉间却尽是苦涩。
戒真垂下眼眸,“我长得凶,她小时候怕我,但还是亲近我,我就举着她在这山野里摸鱼捉虾,后来,她长大了,敬我,却又疏离我,我想关心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想起午间发生的事情,戒真心里是又急又悔。
他默然攥紧了手掌,粗糙的手背上零星散布着褐斑。
已是风烛残年时。
寒止心里照样不是滋味,她盯着院中木马,恍然穿过漫长岁月,看到了幼年的时璎。
她本该平安长大的……
“您当真信她吗?”
寒止说的是“她”,不是“师尊”,戒真没听出异样来。
“我这辈子,没个一儿半女,更没徒弟,她既是我半个徒弟,又是我半个女儿,我怎么不信。”
寒止一字一句地说:“若您真信,自不会在山道上就堵人,您可知她内伤刚愈,精气大损,门中事务繁杂,她为了尽早回门,早膳就隻用了几口凉粥。”
她尽力克制着自己。
戒真听闻时璎受伤,当即抬起了头。
“这事说来话长,我待会再跟您细细交代。”
寒止的右手微微发冷,“她这一路多次遭人算计、暗杀,风餐露宿,日夜兼程,今日好不容易回了门,她视您为长辈,也想有归处依靠,可是您做了什么呢?”
戒真没接话。
“您拿着戒尺质问她,让她作何感想?自己的师伯和旁人一样相信流言,她不委屈吗?您让她怎么说实话,这实话说出来,您信还是不信呢?”
寒止终于把心里话全倒了出来。
戒真一时不敢看寒止。
“爱之深,责之切,我明白您的良苦用心,她也明白,可她今年二十有六了,不是需要时刻被规训的顽童稚子,您有没有想过,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戒真脑海中一瞬闪过了许多念头。
权势?
五年前,时璎一举夺魁,折松派又跃成天下第一,她想要权势,就不会反对三十六派合一,可盟主之位,她并不在意。
金钱?
时璎若真想敛财,就该听从她师叔重华的建议,同豪绅权贵勾结了,白银如流水,早就流进了折松派,但她没有。
名声?
江湖上流言不绝,这些年来,时璎从未澄清过,一次都没有。
还有什么呢?
戒真到底不明白,他在跟寒止对视间沉默了。
“师祖和您常年在外,她年纪尚轻时,遭人排挤凌辱,她左腿上有一道烫伤,疤痕至今未淡,她被同门摁进炭盆里的时候,没人来救她,事后甚至连个主持公道的人都没有,她最需要庇护的时候,师祖不在,您不在,后来她做了掌门,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您亲眼见过,自比我还要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