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2/2)

其实她宁愿秦厌不要向她道歉,不要向她做出任何承诺,更不要这么郑重其事。也许这样还能让她自我安慰一下,阮甜在他的心里也没有那么重要。

可秦厌永远不会探究她在想什么,就算他明白,也只会是更客气疏远的感谢,和更郑重其事的承诺。

客气、礼貌,有时候比什么都伤人。闻盈太明白了。

“不用了。”闻盈轻声说。她站在楼梯口,在巨大的回旋楼梯背景里,显得格外纤细,就像是一幅笔触古怪离奇但莫名精美的油画。她朝秦厌很淡地笑了一下,即使她不确定他能不能看清,“就当是感谢你上次请我吃饭。”

她顿了一下,没等秦厌再说什么,又很快地说道,“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阮学姐,希望过几天我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闻盈说完,很干脆地踩着回旋楼梯走了下去,没有给秦厌再说话的机会——她实在、实在很不想听到秦厌说出什么“不要再这么说,会给阮甜带来困扰”的话。他实在没必要在她面前展示他对阮甜的体贴、坚守和尊重。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

闻盈很用力踩着木板桥,从小钟楼走到校门口。她连头也不敢回,尽管她也很难说的上来这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情绪。

但走出校门口的那一刻,她忽然冷静了下来。

她知道那种沉甸甸压在心上、让她如鲠在喉的感觉是什么了。

是不甘心。

但学会习惯这种不甘心,好像是长大最必须的一课。她也许还可以像个小孩子一样大哭大闹冲回小钟楼,但除了丢掉自己最后的体面,什么也不会改变。

她只能习惯。

闻盈抿唇。

也许秦厌马上就能和阮甜在一起了,她想,请他们快点在一起吧。

多可悲,多讽刺,一个暗恋者期待自己暗恋的人和别人修成正果。闻盈想,可这一刻,她可能确确实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秦厌能和阮甜在一起的人。

她希望他能得偿所愿,从此永远幸福,祝他的未来彻底与她无关。

好过她在这反复的希望与失望里独自折磨。

迷恋

蒸腾的暑气一天比一天更熏染着这个夏日。仕英高中的每个教室都配备了空调,早早有不那么耐热的学生开了起来。

“诶,我发现你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其实用的东西都很精致。”娇娇女拿着托福书来问闻盈问题,顺手拿起闻盈手边细长的蓝色荧光蜡笔看看牌子,感慨起来。

认识得久了,她也知道闻盈家的条件在仕英高中只能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平时身上很少见到什么奢牌,但每一件都很精致新奇,在她们班有带货效应。

闻盈坐在位置上,白t恤外面套了一件薄开衫,面前摊着一张试卷。

她微微偏过头,定定地看了娇娇女一眼,很浅地笑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我妈妈喜欢这些东西,我习惯了。”

娇娇女大概知道闻盈的父母离婚了,同学快两年了,她还从没见过闻盈的妈妈来开家长会,虽然很好奇,但也没问下去。正好闻盈的前桌从外面回来,“闻盈,外面有人找你。”

娇娇女撇了撇嘴,不太高兴地拨了拨书页,有种关系不错的小姐妹被人抢走的不爽,“不会又是阮甜吧?她怎么忽然黏上你了?”

闻盈听见她这么说,无声地叹了口气。

自从上个星期她把陈婉的事告诉了秦厌,又借出了一条裙子,事后阮甜似乎就很想和她做朋友了,时不时来高二教室找闻盈,今天送点小饼干,明天一盒小草莓,还想和闻盈约好出去玩。

闻盈对阮甜的观感很复杂,不算讨厌,但也实在喜欢不起来,在她的预想里,她们只要保持“认识”的关系就够了。可话又说回来,她实在很难刻薄冷待这种善意而并不求回报的热情。

“不是。”不过这次前桌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好像是个高三的女生吧。”

闻盈微微皱眉,把刚拿出来的草莓酸奶塞回抽屉——阮甜总是给她带东西,有时候很难拒绝,闻盈只好准备了回赠。既然这次来找她的不是阮甜,酸奶也就没必要拿出来了。

这次来找她的是个很陌生的学姐,通知她去小钟楼的小礼堂,据说是仕英高中下个学年有个海外交换生的项目,她被列入资格名单了。闻盈隐约听说过这个项目,跟着学姐去了小钟楼。

直到顺着旋转楼梯,看见陈婉和另两个有点眼熟的高三女生,她才恍然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交换生选拔。

无妄之灾。

“闻盈是吗?”陈婉停在她几步远的地方,打量着她,冷笑。当时陈婉的跟班发现了闻盈,又目睹了闻盈去找秦厌,后来阮甜身上穿着的裙子又是闻盈的,事情的始末是很好推断的,“我听说上个星期你去找秦厌告密了?”

闻盈安静地站在那里,初夏的阳光很好,照在她身上就显得格外明媚。其实天气隐约已经有些热了,但她身上透着一股格外安静的气息,仿佛暑气也不愿来打搅她。

她微微垂眸,眼睫轻轻颤动,这是警告,可以给阮甜一个教训,当然也可以给她闻盈一个教训。陈婉大费周章地把她骗到这里,想必也不是单纯只给一个口头警告的。

任何人都会在这样的形势下感到畏怯,情不自禁地把一切后果往最坏的方向想,继而甚至有点怨恨自己为什么会招来这样的事。

闻盈很同情阮甜,遇到这样的事不是她的错,事后不愿提起、不愿面对也属实正常。

但闻盈不是阮甜。

陈婉刚说完狠话,闻盈就忽然伸手,用力往外推了身边挡着她不许走的女生一把,后者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一个踉跄摔开好几步。闻盈伸手往身后一捞,抄起杂物间横在门口的扫帚,空心,但是铁柄。

闻盈的手很漂亮,白皙纤细,骨肉匀停,线条流畅干净,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这个人本身,既精致,也绝不让人感到矫饰。而此刻这双漂亮的手倒握着扫帚,三两下拧掉扫帚头扔在地上,紧紧地握着扫帚柄,比什么都有力。

“陈学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闻盈深吸一口气,她眼睫颤动着,目光扫过眼前的每一个人,最终凝视陈婉。她有点紧张,但并不怯懦,面对这种场景,甚至处处带着平常人无法拥有的勇气,“不是每个人都吃你这一套的。”

她不吃,完全不吃。

她厌憎退避怯懦胜过莽撞凶狠,她宁愿事后独自舔舐因骄傲而生的满身伤口,也不要温驯地低下头,畏怯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来的鞭子。

闻盈想,她可能确实和她自己的外表太不一样了。

“如果你敢把对付阮甜的那一套放在我身上,我会尝试用武力措施自保。”闻盈凝视着陈婉的眼睛,笑了一下,但没什么笑意,“我一个人可能打不过你们,但你在学校的每一分钟都有跟班陪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