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
将往事和盘托出后,关聆月终于放下了心里一直以来压着的大石,没有多做耽搁,便用传讯玉符将此事告知了谢辞风。
谢辞风很快回了信,说已知晓此事,让他们不必插手,也不必再令旁人知晓此中纠葛,自会有人前去处理。
赵槐序虽然至今为止并未展露过真正的实力,但能成为酆都四位鬼王之一,他绝不只是表现出来的那般和善。以他的修为,并不是慕从云几人能轻易应付的。
慕从云谨遵师嘱,没有贸然行事,叮嘱金猊他们留守上岚峰不许乱跑后,便各自散去。
往常这个时间,沈弃总要和慕从云一道练剑,但今日沈弃刚刚走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慕从云道:“我要研习一式剑招,你且自行练剑吧。”
接着不等沈弃反应,他便匆匆离开了。
沈弃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神色晦暗。
还没走远的肖观音看到这一幕,又折返回来同他站到一处:“你怎么惹大师兄生气了?”
她的目光在沈弃身上溜了一圈,模仿金猊的语气道:“大师兄可很少生气呢。”
沈弃侧脸看她一眼,压下了心中怒意,一言不发地走了。
肖观音又学着金猊点评她时的语气,轻啧了一声:“一点小师弟的样子都没有。”
虽然慕从云明显在躲着他,但沈弃却没有轻易放弃。
他如同往常一样,在傍晚时分将用食盒装好的饭菜送到了慕从云屋里。
慕从云正在打坐运功,见他敲了门却不像从前那样直接进来,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却还是拒绝道:“我用辟谷丹就好,你自己吃吧。”
沈弃满是期待的眼神顿时暗淡下去,他也没有坚持,只是将食盒放在门槛内,低垂着眼睫失落地说:“师兄不想见我,我自行离开就是,食盒里都是师兄往日喜欢的吃食,师兄用完后将食盒放在门口就好。”
说完,他便退后一步,转身离开。
走出两步,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在期待慕从云会叫住他。但顿了数息,他没有等到想要的挽留,只能越发失落地垂下眼,步伐沉重地离开了。
他离开后,慕从云起身,目光复杂地盯着食盒看了片刻,还是将它拿起来,低低叹了一口气。
回屋之后,沈弃听着隔壁传来的细微动静,猜测慕从云已取了食盒,阴郁之色才消散了些许。
只是转瞬想起还有个拖后腿的赵槐序要处理,面色顿时又阴沉起来。
他拂袖设下禁制,令赤隼兄弟在屋中留守,便隐匿了身形气息,独自去寻赵槐序。
白楹树叶有一种特殊的香气,有清心安神安神之效。偌大的十方学宫之中,只有一处种了白楹树。
沈弃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人。
赵槐序仗着灯下黑,光明正大地躺在白楹树上,手中还把玩着一只牡丹钗。
瞧见沈弃来了,他将牡丹钗收入怀中,神色警惕道:“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救你这个蠢货。”沈弃冷嗤一声:“这种节骨眼上,你竟还敢去寻关聆月?”
“你怎么知道我找过聆月师妹?”赵槐序先是惊疑,接着又理直气壮道:“我如今还留在十方学宫就是为了聆月师妹,怎么就不能见一见她了?”他语气酸溜溜道:“你倒是能与你师兄朝夕相处,怎么能理解我的苦楚?”
“我不知道你的苦楚,也不必知道。”沈弃语气冷漠道:“但我知道关聆月才将你可能在这片白楹树林的消息告诉了谢辞风,你被抓就算了,可别坏了我的计划。”
赵槐序顿时如遭雷劈,那张俊美的面孔上堆满了茫然和不可置信:“什么?”
“我若是你,现在便立即离开十方学宫。”
沈弃却懒得再同他多费口舌,要不是担心他被抓住后可能会连累自己,他才懒得花功夫来救一个蠢货。
不管呆愣震惊的赵槐序,他拂袖离开。
行至上岚峰脚时,却忽然眯了眯眼,指间锁红楼闪过暗芒,几根污秽之线毫无预兆地朝着身后疾射而去,牢牢将一个黑影锁在其中。
“陈破?”
他打量着已经扭动着消散在空气中的黑色人影,目露思索之色。
与此同时,操纵影人的陈破吹灭唤魂灯,轻轻摩挲了一下掌中的木鱼。
虽然影人被发现,传回来的消息不多,但结合阴雪、阴识兄弟的话,还有方才白楹树林的情景,他至少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玄陵谢辞风座下的那个不起眼的小徒弟,多半就是阴识口中那个不知所踪、很可能寻到了火精的弟弟,阴长命。
拇指和食指并在一处,在唤魂灯的灯芯上捻了捻,陈破轻轻嗅闻着指尖残留的气味,顿时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烛龙一族的幼子,拥有火精,使得招数却沾染了蚀雾之力,还和赵槐序有往来,这就是有点意思了。”
他垂眸深思了片刻。再次点起唤魂灯,漆黑的影人自地面的阴影之中站起来,陈破屈指在影人眉心一点:“去。”
十方学宫的水牢深处,阴识被两枚寒铁钩穿透琵琶骨,吊在半空中。
他身上伤痕累累,仅存的一只龙角也被盛怒之中的佘夫人硬生生掰断,额头残留着断裂的角桩没能得到治疗,金红色的血液顺着伤口蜿蜒流下,最后滴落在下方的水池之中,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
他看着水面狼狈的倒影,不甘心地摆动龙尾,搅乱了水面。
因为这番挣扎,寒铁钩收得更紧,他发出痛苦的低吟声,眼底是再无遮掩的不甘和怨毒。
明明他已经悄无声息地杀了阴雪,除了阴骄之外,他将是父亲唯一的子嗣,再无人能欺辱他!若是叫他知道是谁坏了他的事,他必会百倍千倍地偿还!
伤痕累累的龙尾在愤怒之中甩动,砸在水牢四周的石柱之上,发出阵阵沉闷的撞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