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娘姐姐带她玩呢,我出来找黑豹。”乔金粟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无精打采的抠着地里的土块。
“黑豹不见了?多久的事了?”
“五六天了。”
喜温抿了抿嘴,这可难找了。
她牵着乔金粟去溪边洗脸,借着水中倒影才发现唇边、下巴、脖颈和胸口衣襟上都是绿糊糊的草汁,像是有人着急忙慌的把祛蛇毒的草药嚼烂,然后吐给她吃。
那个高脚帐子所在的地方离棒槌营不远,北江毕竟是林中人的朝廷,未经允准,汉人连做刨夫的资格都无,更何况偷偷刨参呢?
未免瓜田李下,白白死了,汉人拾柴摘果,绝不会往那一片去的。
喜温揣测是不是有轮防护参窝的林中人发现了她,救了她,但又因为她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所以带出来扔在这野麦地里?
这野麦地虽然是天生天长的,但也是林中人的领地,只要是进了穗期,为了提防动物嚼吃,每天时不时会有人来看看。
喜温思量着要回部落里打探一下。
许是天降横祸,让那穆雀对雨朵的死有了切实的感受,又或者是释月那日的讽刺传到了他耳中,让他也开始相信‘口业’这码事。
“鹿不用还了。”那穆雀家里还有父兄,缴上贡鲜的份额并不困难。
“不还鹿,我还你些别的,反正贡鲜也收野鸡、飞龙,若还不够,我当刨参夫去。”
喜温在他的褥塌旁蹲下,怀里那一把连枝带叶又挂果的狗枣子随着她的动作而簌簌颤动着。
这时候的狗枣子还没到最好吃的时候,酸甜脆口,等入秋被霜打过之后,就会由绿转为淡橘,软甜如蜜,没一点涩,是山中野果里难得的美味。
这果树要是被熊遇上了,也非得薅光了才肯走,所以喜温老是去狗枣子树附近转悠。
部落里的萨满去世了,少了祝祷仪式的加持,那穆雀的伤腿只是敷了些草药,好得很慢也很痛,吃什么都没滋味,也不怎么说话了,只是瞧着喜温。
男子的眼神总是这样,有喜温不喜欢的东西,碍着他残了腿,喜温也没说什么,就问:“你知不知道谁救我出来的?”
那穆雀没看喜温,只是拿起被褥上遗漏的一片叶,抿着柄转动,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是不是我阿兄啊?他,不是与你同路去追罴吗?”
‘是啊,的确很有可能是那穆卓,那我岂不是又欠他们家一桩债?’
喜温很是烦恼,本想等那穆卓回来问个清楚,但等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同那穆雀单独坐在这里,喜温浑身不舒坦,就说自己先走了。
那穆雀点点头,瞧着喜温都要走出帐子了,道:“别去找罴了,那玩意比人还精。”
怎么说也是为她好,喜温笑了笑,笑脸还没收起来,一转脸碰上那穆雀的娘回来。
她看看喜温,又望向帐子里搁在那穆雀手边的一把狗枣子,也不知是不是吃多了毛没拔干净的野鸡把脑子给堵了,她居然说:“族长说了,等秋猎过了,你们就把婚礼办了吧。”
“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他了?”喜温看着这个自说自话的疯妇,道。
那穆雀的娘也一脸惊疑,说:“我们家本来就有婚约,你爹的名声不要了?”
“我爹现在是天上的海东青,自由自由,要什么名声?”
“那你不想嫁,跑来送什么果子?”
闻言,喜温立刻把狗枣子拿了回来,那穆雀手里还捏着一个呢,她也没落下,夺了就走,头也不回的顺着林间小道回去了。
那穆雀他娘觉得这俩姐妹都有些毛病,雨朵瞧着温柔周到,有个什么囊袋袄子也做了给那穆雀送来,可相处起来总觉得不贴肉,像是隔了一层,冰凉凉的,只一心待她的妹妹好。
喜温更没个好妻子的样子,整天在林子里逮这个抓那个,也是个不会疼男人的!
“我好端端的她都不愿意嫁,更何况是伤了腿呢?”那穆雀有些颓然地说。
“她把她爹的话当屁放,那就让她滚下山同那些汉人住去!”那穆卓回来听说了这事,更是怒不可遏。
那穆雀张张口,没说什么,他知道自己这条腿就算好了也得带点瘸,还除了喜温还有点可能在族人的强压下嫁过来之外,再没有哪个姑娘好端端的肯给他做妻子了。
蒸馍馍
◎第一口没咬着馅,嚼着一股子粮食香,第二口糖汁就流出来了,释月从边上揪馍馍沾中间的糖汁吃,十足贪甜。◎
喜温的穴屋本来就比较偏一些,那穆雀也有冬日居住的穴屋,但春夏秋三季,他们都住在行帐里。
这行帐就设在她下山的缓道上,逼得喜温只好拴着绳从峭壁上下。
释月日日看着她攀上爬下,动作一日比一日熟稔轻松,忍不住笑道:“再过两天就能成猴了,绳都不用了。”
过了会子,她又补了一句,“也真够倔的。”
喜温不是个喜欢诉苦的人,她被族人孤立的事,释月还是从一个来换茶叶的林中人口中得知。
那人与那穆雀一家有些私怨,最喜欢把他家的是非到处说,不过说了一通之后,他还是道:“嫁怎么能不嫁?毕竟是她爹说过的话,而且她一个女娃娃,能活?”
喜温是能活的,而且释月觉得她能活得很好,前提是这世上别给女子下那么多绊子。
“说我是什么畸零户,文书批不下来,而且还说我是女子,不能做采参的活计。”
喜温愤愤不平的说着,眼圈红了,她又嫌自己在这么多人跟前哭太窝囊,跑到后院往脸上泼了一瓢水,眼泪和水混做一处,看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