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宇,你还在市里考察吗?你明天要是回村里顺便把嘉嘉带回来,她肯定赖在向宁那儿的。她对向宁比对她亲妈还亲。”
方嘉嘉对她妈妈这种平白给人添麻烦的行为深感厌烦。昨晚就给向峻宇发了消息,说自己已经买好回家的汽车票了。
向峻宇昨晚睡得早,没看到她的消息。早上直接一通电话打了过来,说自己会去心聆茶社门口接她。带着些不容反驳的霸道。
回家的车里过于沉默,总要有人抛出个话题,打破暖气里流动的尴尬。
“嘉嘉,刚刚那是你同学?”
向峻宇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方嘉嘉不想把话聊开,蚊子般“嗯”了一声。
“还在之前那家公司?”
如果说自己失业了,那话题可延伸的方向就更多了。
方嘉嘉轻轻扯着拇指上新长出来的倒刺,“嗯。”
“以后打算在北京定居?”
在北京定居?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方嘉嘉心里回了一句,猛地用力扯掉了倒刺,疼得轻轻“嘶”了一声。“没那个打算。”
向峻宇没再追问什么。方嘉嘉看着窗外的村野,四处都在进行美丽乡村建设。
道旁的村民自建楼房外墙,都被绘上了水墨画。
起初她还觉得新鲜,可是车子经过了几个乡镇,都是大同小异的画风,慢慢就觉得有点视觉疲劳了。
整齐划一的确可以制造出一种规整的美,但是也残忍地消灭了每个村镇自身的底蕴和味道。
想到这里,方嘉嘉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车里过于安静,这声叹息也显得格外清晰。
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方嘉嘉见车子已经快到家门口了,她像是给自己解绑一样迅速解了安全带,匆忙道谢。
“谢谢峻宇哥,今天又麻烦你了。”
王秀荷看到向峻宇的皮卡在门口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里堆着层层叠叠的深意。看到自己女儿下了车,她喜笑颜开地说:“峻宇回来啦!”
方嘉嘉见怪不怪了,就连他哥的朋友在这个家里都比自己受重视。
看到站在一旁的女儿,王秀荷满眼挑剔,“学人家减肥啊?不吃饱饭哪来的力气上班?”
别人家的爹妈都是“人前不训子”,王秀荷是不在别人面前数落自己的女儿就不舒服。
向峻宇把方嘉嘉的行李拎出车厢,行李的主人赶紧伸手去拉。结果向峻宇根本没打算撒开手,她的指尖在他的手背慌张地划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将行李箱拎进了状元小卖铺。
路过的村民纷纷将目光投向状元小卖铺,乡村里的视线总是异常执着且充满遐想。
他们审读着王秀荷看向书记的眼神,分明就是丈母娘看姑爷。
因为心里有悬而未决的疑问,叶朗下班后回了趟父母家。
他从叶楚轩书房那个书柜的最下层找出了一摞老相册,认真翻看自己小学和初中的所有班级合照。
越看越没头绪。根本看不出谁像那个今天和他打招呼的老同学。一想到自己今天在她面前那些失礼的反应,他就感到格外歉疚。
对着老同学热情地打招呼,结果对方根本叫不出你的名字。任谁都会觉得难堪且失望。
他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翻,甚至都不知道该找谁打听。
刚放下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来电显示:周希沛。
“叶朗,班主任陈老师去世了。后天的葬礼你有空过来吗?”
“陈老师去世了?”
“对,就今天上午的事。走得太突然了。”
“葬礼是后天?”
“是的。”
“我会早点过去。”
叶朗拿起那张沵湖中学 178 班毕业留念合照,看着照片上坐在前排的班主任。
明明是个斯文又温顺的人,却对着镜头做出了那么严肃古板的表情。
时间如利剑,总会在不经意间直刺那些已经落灰的回忆。
状元小卖铺,关张倒计时
方嘉嘉又回到了状元小卖铺。
沵湖中学校门口的这套平房,建成了一个大大的“凹”字。
如果用航拍的角度俯瞰,这座房子仿佛在向门前那条四米多宽的水泥路索取拥抱。
这条两百多米长的水泥路,交错叠积了一届又一届新生和毕业生的脚印。
装潢老气的状元小卖铺却一直在那里,就像个留级了很多年的学生,又笨又土。
它之所以一直没有消失,是占尽了地理位置的便宜。学生们进出校门时,它总是会最先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在青春期的方嘉嘉眼里,状元小卖铺里来来往往,都是如风般进出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