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嘉嘉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又折了回去,“我是不是应该给你拜年红包啊?”
向峻宇拿着洗碗的手顿了顿,想笑,“我又不是来给你拜年的,拜年是晚辈给长辈拜。”
“好的。”方嘉嘉求之不得,一溜烟回了自己房间。
向峻宇走出厨房,隐隐约约又听到她电脑上之前单曲循环的那首歌。他走到自己的车边,拉开了车门,默了几秒又关上,快步走回了厨房。
确认煤气阀的确是拧紧了,复又走出了小卖铺。
向峻宇走访慰问完村里那几位年迈的党员,驱车前往向善坪村和茶果山村的交界处。
那个藏在深山里的养鸡场,今天比平日要热闹。
门口放风的小孩儿远远看到向峻宇的车往养鸡场的方向来了,赶紧跑进人声鼎沸的牌桌间,“书记来了!真的来了!”
每年春节期间,村民们时间富余、精神匮乏,赌博成为了很多村民的消遣方式。
去年向峻宇上任后的第一个春节,跟村里那群赌徒斗智斗勇一个多星期,发现整治乡村的遗风陋俗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也意识到这与村里缺少娱乐设施、文化组织活动不无关系。
去年下半年开建的向善文体广场已经快竣工,今年他希望通过“善文化”系统的传播和实践,提升村民的素养,同时也为村民提供更多有益于身心的娱乐休闲选择。
向峻宇走进养鸡场旁边的大棚,看到那群演技出众的村民,无奈地笑了笑。
他走到向守勤桌旁,躬着身子,单手撑在桌沿,朝这群老赌鬼扫了一眼,“守勤叔今天赢了多少啊?”
“嘿嘿,书记大过年的也休息休息嘛!我们玩得小!过年嘛,图的是个热闹。不赌大的!”
向峻宇朝养鸡场老板的儿子招了招手,“赛赛,过来!”
刚刚还在门口放风的小男孩儿怯生生地朝他走了过去,小男孩儿面对当过兵的男人,多少都会带着些敬畏。
向峻宇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通告,“三年级应该认识不少字了。赛赛,我这几天嗓子不舒服,你帮我把这个给大家念一念。”
赛赛展开那张纸,像是拿到了什么十分光荣的朗读任务,郑重其事地咳了咳嗓子。
“关于组织开展‘清风上庸’专项行动打击整治农村赌博违法犯罪的通告——”
“为依法从严打击农村赌博等突出违法犯罪,全面整治农村地下赌场乱象,不断净化农村社会风气,全力为乡村振兴创造平安稳定的社会治安环境——”
向峻宇扯了把竹凳坐在向守勤身边,从牌桌上随手捏了张“一萬”在指间转了转,只是沉默。
这些三令五申的内容,镇里派出所的警察来反复提醒他们也充耳不闻。但是听小孩儿的嘴一字一句地念出来,那种感受是不一样的。
赛赛越读越害怕,本来慷慨激昂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颤。
“明知他人实施赌博犯罪活动,为赌博场所、赌博人员充当保镖,为赌博放哨、通风报信等直接帮助的,以赌博罪或开设赌场罪共犯论处。”
读到这里,小男孩儿直接吓出了哭腔,“峻宇叔,我不想坐牢!是伯伯让我放哨的!”
向峻宇看了看周围这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赌鬼,又看向养鸡场的老板娘,把手里的“一萬”扔到桌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梅姐,不能对孩子这么不负责任。”他又看了看吓得哭丧着脸的小男孩儿,“赛赛,以后有人再来赌博该怎么办?”
小男孩举着那张通知,手指颤颤地指着下面的举报电话,“打 110 和派出所钟警官的电话。”向峻宇摸了下他的头,站了起来。
赌鬼们臊眉耷眼地跟着他走出了养鸡场,怨声载道。
棋牌室的小打小闹他们玩得不过瘾,这几天被向峻宇连捅了三个隐秘的赌窝,各位老赌鬼们也有点赌兴缺缺了。
镇政府里有派出所的警务室,村干部以前不太管村民聚众赌博这档子事。
去年向峻宇刚上任没多久,几个村民因为赌资纠纷闹到了镇政府的司法所,他就跟这事杠上了。
今年是敲山震虎,算温柔了。去年抓赌是直接报警,毫不留情。
向峻宇发车前,手撑着车门对着那群人喊了一句,“别折腾了,你们躲老鼠洞里我也能找到。”
不知道是谁低声埋怨了一句,“我们中间是不是有书记的眼线啊?到底是哪个砍脑壳的?”
这群恹恹的赌鬼突然来劲了,互相交换着怀疑和猜忌的眼神。
大家的头脑开始莫名兴奋,集体陷入了揪出卧底的狂热情绪。
向守勤咬牙切齿地说:“肯定有鬼!我也不信没人跟他通风报信。不然哪有那么巧?每次刚架场书记就摸过来了!这个人你最好莫让老子把你揪出来,吃里扒外的东西,叛徒!”
向峻宇透过后视镜看了看那群互相指来指去的人,微微挑了挑眉。
守勤叔演技不错,早知道应该再多给他送条娃娃鱼。
回家经过龙耳朵餐馆,他往状元小卖铺的车库看了一眼,见方建兵的车回来了,车继续往自己家的方向开。
内心交战了一会儿,向峻宇还是给方建兵打了个电话。
方嘉嘉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快到晚饭时间了。她放下鼠标,走进厨房,准备做饭。发现爸爸已经在淘米了。
“爸爸,我来弄。”
方建兵把淘米水倒进印着牡丹花的塑料盆里,“你去搞你的事,饭好了我叫你。”
方嘉嘉看着他端着淘米水走到门外,浇进了王秀荷养的那两盆山茶花里。她走进厨房里想找点事做,刚拿起洗菜的盆,方建兵又走了回来。
“你快去做你的事。”
她爸爸冷冰冰的语气总是带着些命令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