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胡闹, 你还在生病。”
他慢悠悠地翻过身,把她压在柔软的床褥里, “那你为什么偷亲我?”
说得凝珑羞得反捂起她自己的眼,“你……你管我。”
“我又不是不让你亲。”
他拿略干的唇瓣磨她,从脖颈一直磨到她的侧脸。他的身比晕倒前要更热, 却只是环紧她的腰蹭了蹭, 什么都没做。
凝珑有些诧异, 听他说道:“你一定很累吧, 陪我好好睡一觉吧。”
这话其实是在表示他很累,带病在身不要做一些运动。
凝珑鬼使神差地揉了揉搁在她胸前白肉上的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发丝从她指节中间穿过, 滑溜溜的,像一条条跃动的鱼儿。发尾有些打结,她耐心地一遍遍捋开。
他用少许重量压着她,什么话都没说。
之后用尽全身力气, 抬了抬眼皮,瞥了眼床幔外的风景。
风雨交加, 雷电轰鸣, 青帐摇晃,烛火葳蕤。仿佛外面的残酷半点都进不了这间温馨小屋。
怀中即是天地。
冠怀生蹭了蹭, 此刻他更像一条护食的狼狗。又嗅了嗅她的发香, 她摸他的脑袋时, 她的发尾就似一丛芦苇荡,时不时划过他的侧脸。
之后不容多想,便沉入梦乡。
凝珑也陪他睡了一夜,次日起来发现他的烧退了,可自己心里反倒惆怅起来。
她的舅舅死了。
她心里那个吝啬精明,偶尔流露真情的舅舅,后来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冠怀生说,他帮着凝理拉皮\条,摧残无数幼女,滥用无数酷刑,只被剑刺了一下就死了,这惩罚于他而言实在太轻。
她心里震惊,但却无法对舅舅恨得那么深。
舅舅当真是这样吗?
也许有些事只有自己亲眼看见、亲身经历才会选择相信,才会恨得真切。
外面暴雨将歇,冠怀生尚未睡醒,她带着一队侍卫,悄悄爬了一座山。
凝检就葬在半山腰。
台阶高而陡,每道阶面都布满青苔。凝珑庆幸她换了双雨靴过来,否则定会摔得不轻。
这座山头是冠怀生的地盘,离他们所住的院又近,所以凝珑并不担心会再遭遇不测。
守灵出殡万事没有,只是简单寻了张棺材,把凝检的尸身搬了进去。又找来一块木头,削成长片,扎在坟头前面。
这看起来像是一座野墓,仿佛埋着一个乞丐。
凝珑烧了一盆纸钱,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眼下她支支吾吾,当日在苏州时,凝检把她叫到身边,也是支支吾吾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他是想求助吧,他知道一旦上了巫教的贼船,就再无回头的可能,最终会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可他终究什么都没说,让凝珑坐船回京时多添些厚衣裳,免得生病。
他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路上注意安全”。
今日的风刮得令她头疼,她摁稳鬓边摇摇欲坠的步摇,只觉经历的许多事都不真切。
凝检因贪污受贿,挪用国库公款被捕诏狱,后来虽在明面上是被冠怀生所救,实则是陛下想再给他一个机会。可惜凝检最终没把握好这个机会,白白失了陛下的信任,让陛下一步步对他死心。
天上又开始飘起小雨,侍卫把伞稳稳地打在她头上。
凝珑站起身,环视着眼前的一片青绿。头顶的青纸伞,她的青衫,青绿的山野,到处都是绿盈盈的,仿佛燃着数不尽的希望。
明明看到了希望,可凝珑心里还是无限怅惘,闷闷的,如同福州的天气,始终放不了晴。
同样感到怅惘的还有岑氏与凝玥。
凝理虽故意瞒着凝检牺牲的消息,可在母女俩的不断打探下,她们最终还是得知了这个重大消息。
岑氏眼前发黑,一下病了五日。凝玥日日伺候着这个失去夫君的娘,自己也憔悴不少。
福州两方交战,局面渐渐陷入了僵局。
冠怀生穷追不舍,砍了凝理一个又一个左膀右臂。如今凝理想光明正大地撤离福州到其他的大后方稍作歇息,已是不大可能。他无心去关心亲人的心情,苦心冥想要怎么寻个正当理由逃出去。
自凝检死后,冠怀生带着几万精兵疯一般地剿灭巫教余孽,巫教损伤不少。如今福州沦陷大半,局势愈发不利,凝理本就头疼。现在好不容易腾出空闲时间去关心一下亲人,又见她们俩哭天抢地。
凝理更加头疼。
他穿着一身髹黑的教袍,身上唯一的白色是胸前别着的一朵白花。走进屋,一面慢条斯理地解下手套,一面轻声安慰道:“娘不要太伤心。爹是死有余辜,谁叫他当初贪了不该贪的,否则儿子后面行事也不用这般受限。”
岑氏面如死灰:“你爹死了,你连泪都不滴一滴吗?”
“伤心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凝理坐到桌边,倒了盏热茶小口呷着。
岑氏无比绝望,宁肯把头瞥过去看窗外风景,也不愿给凝理半个眼神。
她道:“家门不幸啊,我怎么养出个你这样不孝顺的儿子。”
凝理声音清冷:“娘现在后悔了?当初把我送给顾将军做交易的时候怎么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