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胥与他碰碰茶碗,道:“你在户部多有不易,辛苦了。”
“你少给我写点信,兴许我还能少辛苦些。”方先野不吃这一套。
段胥要做的事桩桩剑走偏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命丧黄泉。即便是装作针锋相对,也不需要做得如此逼真,方先野几乎肯定段胥就是喜欢刀口舔血的感觉。
段胥果然笑起来,他说道:“我打起仗来就是这种玩法,能赢不就行?你习惯了便好。”
他这番并不打算改过的表现让方先野无话可说。
二人交换了军中及朝堂上的诸多情况,一番排布下来,段胥也不知怎的想起贺思慕,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抽离而出以局外人的视角来看他们。
从贺思慕这样千百年寿命的神仙鬼怪来看他们,不过几十年生命的凡人步步为营筹谋策划,或许非常可笑,便如他们看罐子里腾挪跳跃的蛐蛐儿一般。
他并不觉得这一生筹谋有何错处,但他也不能阻止贺思慕觉得,他这样的一生并无意义。
段胥这番出神立刻被方先野所捕捉,他叩叩桌子道:“你在走神?”
“我在想……前几天你是不是和静元见面了?”
“嗯,在金安寺躲雨时偶遇。”
“你喜欢她吗?”
方先野热茶呛了喉咙,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重逢
段胥仿佛并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他靠在椅背上懒懒地说:“我刚回南都那几年,静元一天到晚三哥长三哥短这也好那也好,夸起来都不带重样的——夸的还都不是我。嫂嫂说她过于恋兄,但我看她是恋的不是兄而是你。”
方先野抬手指着段胥,警告道:“段舜息,你又想干什么?”
多年以来他真切地认识到段胥的天马行空,段胥疯起来别说自揭身份,就是造反他都相信他干得出来。
段胥笑意盈盈地把方先野的手指按下去,说道:“你若也喜欢我妹妹,我觉得也未尝不可成就一段良缘。”
方先野立刻驳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是杜相一派的段家,我是裴国公的门客,在世人眼里我们便是死敌,这也是我们行事所需。若我娶了你的妹妹,这算什么?再者说若你不把岱州那七年的事情告诉她,她决不可能接受我,以她的脾气知道了这些事,怎么可能藏得住?你要害死她?”
段胥凝视方先野片刻,轻笑了一声:“说了这么多理由,竟然没有一句是不喜欢她。”
方先野一时哑然,他咬咬牙,转过头去喝水消火。
段胥难得没有乘胜追击,他低眸沉默着,洛羡姑娘随着清脆的琵琶声唱起了曲子,缠绵悱恻地哼着“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柔美的嗓音百转千回,绕梁不绝。
他终于开口,轻声说道:“方汲,我喜欢上一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