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要是码头那边能听到,那城门口那边岂不是也能听到。”颜子衿笑了笑,“你想让那边的人听到你喊什么呢?”
&esp;&esp;“呀,”寄香忽地掩住嘴,“那可不能乱喊,可不能,要是被将军他们听到,打乱了仪式,岂不是要罚我。”
&esp;&esp;“你要是真打乱了仪式,将军罚你都是轻的。”
&esp;&esp;“小姐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木檀问道。
&esp;&esp;“以前随母亲上香,她去和道长说经的时候,在观中实在无聊,哥哥就带着我,瞒着你们偷偷来这里放过风筝。”
&esp;&esp;“原来是那次,当时将军和小姐一直找不到,可吓死我们了。”
&esp;&esp;颜子衿冲她们抱歉地吐了吐舌头,几人又在山顶瞧了许久,见仪仗入了城,担心待久了风吹得头疼,这才下了山。
&esp;&esp;因得听了寄香那个白鹤故事,颜子衿一时来了兴致,翻出许久没有看过的那些道家经文,想着闲着也是闲着,抄抄书消磨时间也好。
&esp;&esp;今日大抵要忙很久,母亲的身子这些年勉强好些,这么累一天还是不由得让人担心。
&esp;&esp;颜子衿以前也随秦夫人经历过一次,那时是迎接永安老太妃回京,据说是当今圣上的叔母,自然也不敢怠慢。颜子衿陪着母亲跪拜规矩了一天,等到散宴回家的时候实在撑不住,还没回家就已经趴在车里呼呼大睡,连什么时候回屋都不知道。
&esp;&esp;但转念又想,如今欢儿也长大懂事不少,有她在旁边,应该不用自己再多担心。
&esp;&esp;一提起颜子欢,颜子衿不由得格外思念起她,那个小小的喜欢缠着自己叫姐姐的丫头,如今可长高了多少,之前教她的刺绣可还好好练习,听说她现在去宫里和教坊嬷嬷学了琵琶,不知弹成了什么样;还有怀儿,身子应该比以前强壮些了,不会随便跑一跑就气喘吁吁,自己没有盯着他,那手字也不知学成什么样子?不过若是有教书先生在,应该会好很多;还有小施,颜淮说他的志向是大理寺,他也怪喜欢那些东西的,他读书一向努力,想必定能金榜题名,可是他性子不爱说话,也不知道那些前辈们会怎么看他;还有望舒姐姐,自己之前还想向她学那些编花枝的式样呢,结果被耽搁了,她一直惦记着的那个名字里带“笙”的人,可否还有缘相见呢?还有还有……
&esp;&esp;越想,却越觉得鼻尖酸疼得难受,颜子衿正想拿起手绢,泪水已经提前一步跌在写了经文的纸上,晕开了上面的墨,一滴一滴,接二连三地,怎么也止不住,好在木檀她们不在,瞧不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esp;&esp;放下笔将腿屈起踏在椅子上,颜子衿蜷在一团,用手掌轻轻捂着眼睛,忍耐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太过明显。
&esp;&esp;那时记忆残缺混乱,身为燕瑶的她的意识里,她的亲人全都不在了,尽管燕家将她视如己出,但这天地间她终究还是孤身一人,纵使如何伤心害怕,都无法展露给他人看。
&esp;&esp;太好了,原来她是有家的,她的母亲,她的兄弟姊妹,他们都好好的,无病无灾,都在家里等着她,而现在她终于也能回家了。
&esp;&esp;除了她的父亲……她的爹爹……
&esp;&esp;这个时候,颜子衿无比地思念着颜父,她想立刻回到临湖去,回到小时候无忧无虑生活的院子里,回到父亲还在,会抱着她叫“小锦儿”的家里去。
&esp;&esp;可她如今已经长大了。
&esp;&esp;趁着机会,颜淮向母亲提起让颜子衿回到原来的院子,秦夫人当是颜子衿这一年来不时去往观中小住有了效果,也不多说什么,让颜淮记得将院子先上下仔细打扫一番,再将颜子衿从观中接回来。
&esp;&esp;颜淮忙到戌时,一直到散了宴,将秦夫人他们送回颜府这才赶回到庄里。
&esp;&esp;来不及换下身上玄甲,颜淮一边问起颜子衿在做什么,一边走到院中,还隔着一段距离,已经能瞧见颜子衿。
&esp;&esp;颜子衿披着外衣,她卸了多余的钗饰,只用了几根碧玉簪子挽住发髻,几分居家随意,正低头写着字。
&esp;&esp;月窗大开,正好将她完完整整地圈在里面,窗前摆着花瓶绿枝,书桌上掌了烛灯,左手边堆着高高的书,担着好几张已经写好正在晾干的纸。窗外的走廊里挂着灯笼,灯笼的流苏垂在窗前,被微风轻轻拂动。
&esp;&esp;这近两年无数日夜的魂牵梦萦,四处奔寻,似乎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回到了一开始的样子,但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了。
&esp;&esp;颜淮忘了继续往前,隔着院中草木花树,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屋里的人,岁月静好得恍如一场幻梦,他心中竟生胆怯,不敢上前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