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珠放下筷子走进厨房,冬珠含着鸡翅膀洗手去拿碗沽酒。
日暮时分,齐老三拖着沉重的两条腿回来了,走进巷子见自家院墙上扬的红布旗帜,他连忙快步回去,进门见院子里已经点起了灯笼,他拍了两下头,跟海珠说:“我不知道今天要开食肆,回来晚了,你这边没出乱子吧?”
“没有,三叔你回去洗洗过来吃饭。”
齐老三一身的汗酸味,他回去关上门用凉水冲澡,换上干净衣裳又快步过去,他想帮忙端菜,却发现海珠一个人就能忙活,只好坐着吃饭。
待夜色黑透,准备的菜都卖完了,齐老三擦桌子洗碗,让海珠姐弟三个回去洗了睡。
齐阿奶也蹲在院子里洗碗洗碟,待院子里只剩她跟老三,她问:“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回来的越来越晚了。”
“多接了点活儿。”
“有喜欢的姑娘了?”
一家人
“没有。”齐老三否认。
齐阿奶恍若未听见, 她不做声,齐老三也不吭声,院子里只余碗碟相碰的声音。
“真没有?”过了好久, 她又问一遍。
齐老三还是否认, “明天我就早点回来,今天是不知道海珠要开食肆卖菜。”
“要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别瞒着,我手里还攒了些银子。”
“我不要你的银子,你自己拿着。”齐老三提着污水出去倒, 她手里的银子多是海珠给的, 他哪会要侄女孝敬老娘的钱。
母子俩匆匆收拾了脏锅脏碗, 至于院子里的骨头什么的,齐阿奶明早会过来打扫。
海珠听到脚步声开门出去,给两人一人一串铜板, 不多, 都是六十文。
齐老三接过铜板大概估量了下,说:“我今晚没干什么,你给多了……”
海珠不理他, 她只见过嫌工钱少的, 就他天天嫌工钱多,“就这个价, 我就是雇人洗碗倒泔水也是这个价。哎, 三叔,你在外扛货不会也是把钱往外推吧?人家给你几个赏钱,你还替雇主不值。”
“我又不是傻子。”
齐二叔在屋里笑。
齐老三揣上铜板去端水给他二哥洗澡, 进门见他已经换上睡觉穿的短亵裤, 他纳闷道:“谁给你换的?”
“我自己换的,我让海珠给我舀了盆水来, 我自己擦过了。”齐二叔话里不掩开心,他指了下墙角扔的湿衣裳,说:“你待会儿拿出去洗了,然后就早点睡,尿壶给我放桌上,晚上起夜我自己来。”
“你站不起来是怎么洗的?”
“坐着洗,用手撑着,我慢点洗,一点一点也能洗干净,再不济还有潮平能搭把手。往后你就隔个两三天给我搓次澡,其他时候我自己来。”
齐老三沉默了片刻,走过去围着他闻一圈。
“怎么像只狗?”齐二叔推开他,“真洗干净了,我天天在家什么事都不做,就是出点汗。”
齐老三端着水盆往出走,快走出去了回头说:“明天还是我回来给你洗,你自己洗别摔着了。”
“不会,我慢点就行了。”齐二叔还想拒绝。
“就这么说定了,我不嫌给你洗澡麻烦。”齐老三撂下一句话,端着水盆回屋了。他擦洗掉身上的汗,坐在床上卸去腿脚和屁股上的力气,试着用胳膊支撑着挪动腿、搬起屁股,一套动作做下来,他发现不自觉地弯下了腰,换做是他二哥,这个动作已经摔下椅子了。
他又拧了湿布巾子擦汗,躺在床上看着屋顶沉思,手里的布巾搭在胸膛上,随着窗子里吹进来的夜风一点点变干。
……
天色熹微,安静了一夜的巷子醒了过来,最先过来走动的是挑担卖柴和拉车卖水的。他们看齐老三推车拉着水桶出来,眼里流露出几分轻视,这家的人是出名的抠搜,有船能出海,家里还开食肆,赚的钱从手指缝漏一星半点就够买柴买水了,偏偏为了省几个铜子,天天一大早推车走大老远去河里打水。
齐老三从他们身边路过,点了下头打招呼,脚步轻快地在灰蒙蒙的天色里走出巷子。他喜欢这个时辰的安宁,咸湿的海风里不掺杂人气,路上挑担去河边打水的男人都是安安静静各走各的,不用寒暄什么。
当海的尽头露出太阳光芒时,他推着木板车绕路走到一个没有小院的石屋门前,穿着灰布衣裤的姑娘听到滚滚车轮声走出来,见他过来送水,她从灶房里拿出一个灰面饼子给他。
两人之间没多余的交流,水缸里的水装满了,齐老三嘴里叼着饼子拉上装着空桶的木板车又去河边打水。
“一大早就喜眯眯的,捡到糖吃了?”齐阿奶笑眯眯地问。
潮平刚睡醒还在迷糊,闻言一下精神了,“在哪儿捡的糖?”
“问你三叔。”齐二叔笑了,“还是有啥喜事?”
“三叔……”潮平被忽悠住了,“在哪儿捡糖?”
“吃你的饭,想吃糖我晌午卖了鱼回来给你买。”齐老三搓了下脸,“我高兴还不行?昨晚睡得好。对了,海珠你往后别给你二叔舀水洗澡了,我回来了给他洗。”
“我二叔说他泡脚!他骗我?”海珠怨怪地看他一眼,“二叔你真是,摔了怎么办?”
齐二叔不搭腔,“吃饭吃饭,吃饭的时候不说旁的。”
冬珠从头到尾没说话,她跟风平最先放下碗,嘴一擦就搬东西装车,等海珠吃完饭把面盆子和馅盆子端上车,泥炉也提上去,齐老三放下碗扛着渔网拉车出门。
潮平颠颠地送他们走出巷子,再拐回来站门口等着,等他奶洗了碗,祖孙三代人拿着铁铲锁门去韭菜地里除草。
这会儿街头巷尾都热闹了,没吃饭的人捏把铜子去早肆吃饭,起得早的人拎着网兜提着桶嚼着干豆子往海边走。
“又去给韭菜除草啊?”
“野草长得旺,一天不去拔,它能窜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