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怎这般不解风情?于我这番情谊,简直亏负。”
元衍不答,仍旧自顾饮酒。
如今在灯火明亮处,杜擎早已看清元衍脸上颈上的异状,不由得想起府门前那惊鸿一瞥。
“你带着的那美人,是怎么一回事?”
元衍忽然摔了酒杯。
杜擎吓了一大跳,闭上了嘴。
元衍摔了酒杯仍觉不够,一把将岸上碗碟扫落,暴怒有如被激怒的猛兽。
杜陵以手抚膺,“我不过随口一问,你怎作此态势?好似我有多大的冒犯。”
元衍仍是不说话,杜擎寻了无趣,遂也不再讲话。
只是他到底是个胆子大的主,明知虎须不能捋,心里却还是按捺不住。
那女子到底何方神圣?
湛君晚上睡得不安稳。她受了惊悸,心神不定,一时难以安眠,可是身体却颠簸得累,于是时睡时醒,即使睡得早,起的也晚,可仍是疲乏,眼下大片的乌青。
她才醒,屋子里七八个使女便开始忙进忙出,她被人按到铜镜前时,仍还是懵。
一美貌使女为湛君梳头,赞叹道:“小娘子容色无双,果与二郎相配!”
湛君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忽地皱起眉来,而后一把将自己头发从那使女手中夺走,扯的发根生疼。
“你做什么!”
使女有些愣怔,“娘子,婢何错,还请指示。”
湛君气的咬唇,像是受了莫大羞辱,“你怎地梳妇人发式!”
铜镜前服侍的几个使女面面相觑。
那梳头的使女正欲自辨,门口走进来个人,边笑边道:“蕊姬,这便是你不对了,还不快向娘子道歉!”
主人既下令,那唤蕊姬的使女没有任何犹疑,当即跪在地上,叩头乞饶,“娘子恕罪!”
杜擎嬉皮笑脸进来,走到了铜镜前,湛君身侧,赞叹道:“昨夜只匆匆一面,已窥娘子风姿,今日得见,娘子果如天上人!”
湛君认出来,这是这家的主人,昨夜便是他接的元衍同她进来。只是即使是主人,也不该这般闯入客房,尤其客还是女子,简直失礼!
湛君皱起眉,明知故问道:“君何人?”
杜擎像模像样行了个礼,“在下亭阳杜擎,见过娘子。”倒也风度翩翩。
不过在湛君眼中,这人油腔滑调,举止做派过于轻浮了,心下不喜,眉头不展。
杜擎脸皮厚,哪怕已知湛君其意,却还面色不改,口中道:“家人冒犯,娘子见谅。”
湛君望他不语,他不觉尴尬,仍自顾道:“娘子与二郎一道来,家人误会,也是情有可原,倒是不知,娘子与二郎是各种关系,今朝讲明,日后定不致再生误会。”
湛君脱口想说自己和元衍没有干系,却又不知为何想到元衍昨日说的那些话,愣了下,话便没有讲出来。
杜擎还在等,身后突然多出一只手,拽着他领子,几乎要将他提起来了,“你来这儿做什么?”
杜擎笑着回头,招呼道:“二郎,你起了。”
元衍面凝如铁,并不理会杜擎,只看了眼沉默的湛君,拖着杜擎离开了。
杜擎给拖了好长一段路,有些受不了,伸了手拍元衍,“好了,你差不多行了,要弄死我啊?”
元衍眼神冰冷,“你要有不该打的主意,我就真的弄死你。”
他说的认真,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味,杜擎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哪里敢啊!”
元衍松了手,回头去望湛君所在屋舍方向。
杜擎摸了摸被勒的生疼的脖子,忍不住低声嘟囔,“你是真的下狠手啊!”他自己揉了揉,也跟着元衍一块看,到底还是忍不住,“我说,这到底什么来路?”
“路边捡的。”
“哪里捡的?我也去,我怎么捡不到?我认真同你讲话,可别诓我。”
元衍声音略显乏累,“真是路边见到的,我看着喜欢,就带着了。”
“怎么好事都叫你遇见呢!”杜擎不忿,“这个比青桐还美!”
元衍瘪了下嘴,杜擎没看到,不然他就会知道,元衍竟也会有丧气的时候。
“我何时能有这般福气啊!杜大人为我择了亲,那女子我先前连名字也未听过,不知道长什么模样,也不想着能同你这个比,能比得上青桐七八分,我也心满意足了!”
杜擎正抒发着心头感慨,忽地想起什么来,揶揄道:“二郎,你怎么回事,这美人既跟了你,怎地连妇人发髻都不愿意梳?刚刚还为此生气呢!”
时隔多日,湛君终于不必再乘马,而是坐起了车。
元衍如他先前所言,叫杜擎拨了四个使女侍奉她,端茶送水,说话解闷。
杜家百年底蕴,家中使女亦绝非泛泛,言谈举止皆不俗,声音也似黄鹂出谷,蕊姬甚至讲地方志为湛君解闷。
只是湛君心烦意乱,根本无心听,只觉得身边这几人聒噪,脸上有不耐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