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艾复叹一声气,看向元衍,有气无力道:“你说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元衍并不抬头,“我想做什么?,想来青桐俱已转述,我不欲再讲一遍。”
方艾给他气的?头疼,一手?扶额一手?指着他骂:“你是想气死?我啊!等你父亲回来,叫他打断你的?腿。”
元衍却道:“只要?父亲母亲能应我所请,莫说双足,便是再折我一对臂膀,我也是没有怨言的?。”
疼爱孩子的?母亲哪里听得了这种话?方艾头疼愈烈,当下□□出了声。青桐见了,忙起身到方艾身边,为她按穴舒缓疼痛。
方艾头上好受不少?,心下却更气,抓着青桐的?手?质问元衍:“我真不明白,青桐这么?如意的?一个人?,哪里配不得你?你竟说出那些丧良心的?话!”
元衍回道:“我从?来没有说过青桐不好,只是不能接受她成为我的?妻子。”
方艾高声道:“她既没有不好,如何做不得你的?妻子?样貌德行,我再没见过比她更可心的?了!”而?后又压低了声音,苦口婆心:“你兄妹几个,我最疼的?就是你,难道我还能害你?青桐要?不是个好的?,我怎么?会把她配给你?她待你如何,你竟不知?”
元衍不为所动,仍道:“我打定了主意,再不能改。”
方艾气得仰倒,有青桐扶着,没倒下去,却也是喘着气,哎呦哎呦叫起头疼胸口疼来。
青桐撑着方艾,低着头,不说一句话。她又能说些什么?呢?哀求便有用吗?只会叫他更厌恶自己罢了,她最清楚他,就如他所说,真打定了主意,怎么?都?不会该,如今情?形,她若是利落放手?,成全了他,他倒还能高看自己一眼,可又怎么?甘心?这么?一个人?,是她的?夫君。
幸好还是有人?站在她这边的?。
青桐擦了眼泪,离了方艾,重?新回到元衍身侧跪下,眼睛红肿,哀声道:“母亲,我不欲使二郎为难,愿自请归家,若母亲与二郎为我生了龃龉,我万死?不能辞咎。”
方艾听了这话,如何不爱她怜她?当即从?座上起来,到她跟前扶了她,拍着她手?背道:“好孩子,哪就值得你说出这样的?话来呢?便是我亲生的?女?儿,也不如你好,你在家里这么?些年,我养大了你,你便不是我生的?,也是亲女?儿了,我怎么?忍心叫你受这等委屈?你放心,没人?能欺负了你。”
青桐哭着道:“我生母早早就去了,是夫人?怜惜我,接了我到西原,在我心里,夫人?又哪里不是我的?亲母呢?莫说今生,便是加上来生,夫人?的?恩情?,我也是偿不尽的?!”
方艾听了也带了泪,挥手?便打了元衍胳膊一下,恨他不知好,“这样好的?孩子,你忍心这样对她?她十年前就是你妻子了,你要?跟旁人?一起,旁人?怎么?看她?”
元衍心中自有一番打算,只是不能讲给旁人?听,于是闭口不言。
他不说话,方艾便以为戳到了他气短处,遂一鼓作气,又问一遍:“你要?旁人?怎么?看她呢?啊?”
“自是将她视作元氏女?,母亲的?女?儿,我的?妹妹。”元衍认为他已讲的?清楚,不想再在此地忍耐,“我已有所爱,并不愿意委屈了她,我与青桐和?离罢,便会娶她过门,母亲要?是不同意横加阻拦的?话,便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吧。”说完自起了身,走了。
方艾指着他背影的?手?指颤抖不可抑制,“冤孽!真是我的?冤孽!”
元承扶了元佑下车,元佑看着长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作为一个父亲,第一个孩子于他而?言,到底是不同的?。当日初为人?父的?欣喜,他记得清晰深刻,那种奇妙的?感觉,是面前这个孩子带给他的?。三十年过去,昔日那一团红肉,如今已然是个倜傥的?君子了,哪怕比起他的?兄弟来,他并不优秀,甚至庸常,但在父亲眼中,他仍旧是个叫人?满意的?孩子,甚至怜惜……
元佑对这个长子心怀愧疚。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元承听得这声,忙问道:“父亲何故叹息?”忧心尽写于脸上。
元佑笑道:“不过是想起一些你小时候的?事?,感叹光阴倏忽罢了。”他攥住元承的?手?臂,语重?心长道:“奉恩,这些年,咱们骨肉分离,你的?委屈,我是知道的?,你是家里的?长子,将来我的?东西,都?是要?给你的?。”
元承一时动容,望着自己的?父亲,眸中带了湿意。
元佑牵了他的?手?臂往前走,继续说一些剖心的?话,只讲到元衍时,略沉默了阵,才道:“二郎他,是叫你母亲惯坏了,一向的?无法无天,如今也是改不了了,他若是还不算过,你身为长兄,多包涵一些也是应当,若是过了,也自有我为你主持公道,你且放下心,到底我还在,你母亲那里,我不会叫她太过分,只是你也要?多体谅她些,为着当年那事?,她确实是吃了不少?苦头……”又安慰道:“不是你的?错,那样对你,是她有错,不要?拿她的?错来惩罚你,抛掉这些不顺意的?,日子总归还是好过的?。”
父子每每相见,总会谈起这些,元承总是失落。几十年的?时间也没有叫他从?这可怜的?境地里走出去。
元佑拍了拍他的?肩膀,元承艰难地朝他笑了下,父子心中有了默契,不再言语,两肩隔了一拳的?距离,一道走在路上。
元佑方进了院落,便察觉到不对,太肃穆了些。他进了屋子,侍女?迎上来为他换衣,而?他的?夫人?却好似没瞧见他似的?,令他大为惊奇。
他换好了衣,到了方艾跟前,见她一副愠怒之色,不免要?问一问她。
方艾瞪着他,扬声道:“你问我有什么?用?去问你的?好儿子!”
元佑听了便笑,“你给我生了三个好儿子,我要?去问哪个?”
“你说问哪个!”
元佑心里清楚,他有三个儿子,能叫她气到生闷气的?,也不过一个她捧手?心里的?二子,问那一句也不过是逗她。
“好了,那你倒是说说他都?做了什么?,叫你气成这模样,我实在好奇,毕竟以往你那好儿子做什么?,你没有不能忍的?,好比昨夜里,你也是想他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怕他不能如意,气也只气了那一会儿,又尽是为他想了。”
方艾叫侍女?全退下,拉着元佑压低了声音将元衍闹着要?和?离的?事?同他讲了,末尾气道:“青桐如今不肯见人?,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他想自己做主,断没这样不规矩的?事?!”
元佑听了也是大吃一惊,先是说:“此事?确实不能由他胡来。”又问:“他可有说他爱的?那女?子是谁?”
方艾闻言更气,“他哪里将我放在眼里了呢?只说有这么?个人?,旁的?什么?也不告诉,还说要?娶她!简直胡闹!无稽之谈!”
方倩见了方艾, 虽行佛礼,面上却带着笑,双目盈盈。
方艾将她这妹子整个仔细瞧了, 又将上回相见?时?的画面又忆一遍,今时?往日比对?, 并没找出什么不同来,心下稍松, 接着便说起老话来:“到底我只是你的阿姊,管不得你,你不听?我的话,落了头发到这不见人的地方念那伤脑筋的经?, 血脉亲缘一点不顾, 难道叫亲者苦痛也是佛祖的慈悲吗?”
方倩只是笑着听,并不答话。
方艾拿她没有办法, 低了头哀声叹气, 自惆怅一会儿后?, 道:“不过出家也有出家的好处, 只要什么都不管, 又哪会有烦恼呢?我现?在真恨不得剪了头发也跟你入了这沙门, 咱们姊妹两个作伴,你除了这一件事上不得我的心意, 旁的都叫我满意, 我若是日日只对?着你, 绝不会生这?许多气!”
方倩笑道:“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是不如意到了一定?境界, 倒要听?一听?。”
方艾本就?存了倾诉的心,便一点不隐瞒, 将近日烦忧之事尽与?她说?了,抱怨道:“你说?,我是造了什么孽呢?我现?在是做什么都没心思,偏人多事烦,要不是到你这?里,连个清净也没有。”
方倩听?皱了眉,却不发一言。
一时?两人各怀心事,对?坐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