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陷入了?一种?迷茫,双眼迷离起来。
很久之后,他喃喃道:“……你并没有教过她什么啊,她怎么就能和你这样像……”
湛君擦干了?眼泪,面无表情,声音干涩:“先生,你今天带不走我,就像十九年前你带不走阿兄。”
姜掩猛然抬头,颈骨一声脆响,眯着眼睛不敢置信道:“……什么?你说什么?”
“我见到阿兄了?,还有我的?父亲,七夕那日?我见过他一面,我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世,你不是我母亲的?旧友,是她的?兄长,当初我母亲要你带走我和阿兄,阿兄不肯走,所?以你只带走了?我,阿兄很后悔当年没有跟你一起走,他其实是要带我去找你的?,说要一起生活,可是还没来得及,他就死了?……不过他还有个儿子?,你把他的?遗孤带走吧,你怎么养大我,就再怎么养大他……”
“我不是你们舅舅!”
姜掩急喘着气?,在成?片的?寂静里,难堪而且落寞。
姜掩一定要带湛君走。
湛君坚持不肯。
“你们走?吧, 我?不要离开,先生也不必为了我?留下,我?知道你是想回山野里去的。”
姜掩被逼得急了, 甚至想上?手拖拽。
只是有元衍在,注定徒劳无功。
湛君站在元衍身?后, 恨声道:“我?不要回去!为什么要回去!青云山是个囚笼,你说着对我?好, 可是把我?当鸟雀养!我?母亲难道忍心见我?如此?你才是辜负她!”她又将声音放得?很轻,“……山中?那么静寂,十几年来今日同昨日一般,昨日与前日无别, 我?太寂寞了……”
“我?不要回去, 他对我?很好的。”
过了许久,湛君两根手指捏住元衍的袖子, 轻轻扯了扯, “叫先生带鲤儿走?吧, 让他们去过安生日子。”
湛君把鲤儿抱给英娘, 对长久沉默着的姜掩道:“先生, 你养他, 一定要把他教的乖巧又聪明,别叫他像我?一样……”
姜掩仍是静默着不开口, 比之来时, 背微有些佝偻, 仿佛一夕之间老去许多岁。
湛君又看英娘,逼迫自己笑?出?来, “我?的新衣裳呢?英娘你有没有做给我??要是没有,就先欠着我?, 不过日后千万得?做了还我?,你不能忘的。”
英娘抱着鲤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怎么能对先生讲出?那些话呢?你是在剜他的心啊!”
湛君微弱地笑?了笑?,“我?长大了嘛,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转身?就要走?。
英娘只用一只手抱住鲤儿,另一只手紧紧拉住湛君的手臂,“你心里不满,得?对先生说啊,你不说先生怎么会知道?如今先生已经知道了,一定不会再叫你不高兴了,你原谅他,同我?们回去,啊?”
湛君不回答她,平静的眼眸里有无限的悲哀,然而她只是走?回元衍身?边,小?声说:“我?头疼,你帮我?送吧。”渔歌连忙上?前要扶她,她轻轻推开渔歌伸来的手,一句话也没再说,一个人慢吞吞地走?进身?后高大宽广的宅邸里,像只被血盆大口吞没的乳雀。
湛君仰躺在榻上?,轻风吹动纱幔,拂过她张着的无神的眼。
元衍从外头进来。
湛君听见了声音,但是没有动弹。
“头还疼么?她们说你不肯叫医工瞧。”元衍在榻上?坐下,手背分别在湛君两边脸上?轻轻抚过。
湛君仍是一双无神的眼睛,“先生走?了吗?”
“走?了,他被你伤了心,不肯留下,怎么劝都没有用。”
“他留下的话迟早会知道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到时候他一定不会叫我?留在这里。”她看元衍,“我?是为着你才抛弃了他。”
元衍自己是很快慰的,可是知道她现在一定不怎么安乐,于是惆怅起来。
“我?现时要做些什么才能叫你高兴呢?你告诉我?。”
湛君笑?了下,手指点了点身?侧,“过来陪我?躺一会儿吧。”
元衍上?了榻,把人抱起来叠在身?上?,搂紧了,修长白皙的手一下一下捋她散落下来的乌黑头发?,叹道:
“你这么乖,我?真是欢喜。”
何止欢喜,简直宽慰。
想要的都得?到,暂且未得?到的也是触手可及。
他的人生合该如此。
湛君当夜生起病来,病得?倒不重,只是人难受得?厉害,元衍日夜不离守着照顾。
病到第五日,湛君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元衍松了一口气,他是有事做的人,四日不出?门已是极限。
一番仔细叮嘱后,湛君交给渔歌照料,元衍匆匆忙忙出?了门。
渔歌自然是妥帖人,可是湛君非没好,反而病得?更重了,榻上?躺着,药都快吃不下去。
渔歌心中?叫苦不迭,跪地向元衍请罪。
元衍却没责怪她,他心里清楚湛君的病到底由何而来。
他存了愧疚,再不出?去,贴身?照顾湛君,有事也只在住处处理?。
湛君前后病了一个月,她自己自是不必多说,元衍并一众使女也跟着清减了不少。
她好了,一群人皆是如释重负。
这一日清晨,元衍正?伺候湛君朝食,渔歌端了一碗汤膳,药材味极重,湛君闻了,立即嫌恶地偏过了头,连正?在吃的这碗也坚决不再用了。
元衍哄不好,只好叫渔歌快把那药膳端下去,手里的也搁下,说:“既然不舒服,那就先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