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君却觉得面热,从座上?站起来,斥道:“还不快过来,怎可?见老者而不拜?这般失礼!”
鲤儿连忙牵着元凌上?前。
鲤儿先行了礼,态度恭敬。
陈平捋着须,慈爱地朝他点了点头。
元凌倒也行了礼,且行礼时?并不散漫,不过才直起身他就问抬头元衍:“父亲,他是谁?”
“鹓雏不可?无礼!陈老是我贵客,来此是为你母亲诊治。”
“诊治!”元凌大惊,“母亲何时?病了?”
鲤儿也慌忙朝湛君看去,一副惶急之色。
“只?是为着我的心疾!并不是什么大事!”湛君忙蹲下、身抱住两个孩子,急声安抚道。
元衍在?一旁冷笑?:“心上?有疾,也敢大言不惭讲无事,讳疾忌医到这种地步,可?见她是没为你们想过。”
湛君抿紧了唇。
夜静悄悄的。
陈平收了手指,缓缓睁了眼。
“如何?”元衍语带急切,上?半身微朝前探。
陈平并不应答,只?是皱眉沉吟。
元衍亦皱起眉。
湛君自?顾垂首,浑然不当己事。
元凌却耐不住,“我母亲究竟如何?”
“小郎君少安勿躁。”陈平笑?着对元凌道,又转过头看湛君,“敢问夫人初次发?病是何时??是何等?情状?病发?前可?有征兆?”
“初发?是在?四年前的秋天,大抵也可?以算五年前……征兆倒是没有……也许有,只?我没察觉罢了……那段时?间我恍惚得很,常不知不觉发?怔,记性也差……不过那日的事倒记得清楚……天不大好,云青溶溶的,要落雨,我本来抱着鲤儿,而后不知怎地就失了神,混沌间听见有人唤我,我醒过来……鲤儿却不在?怀里,我慌忙要找,才抬起头……鲤儿在?十步之外玩得高兴,可?是脚边有一条通体翠绿的蛇……我记得我大叫了一声,接着心口一疼,然后就再不知道了……”
鲤儿也是头一回听这旧事,不由得紧紧抓住湛君的手,眼里泛起水色,湛君笑?着摸了摸他头发?,又转过脸拿手背贴了贴元凌紧绷的小脸。
陈平又问:“听闻夫人有对症之药?”
“有的,我一直随身带着,发?病后吞服,不需多时?便能转醒,若服药及时?,且病情不重,还可?使我不至昏厥。”
“可?否容老朽一观?”
湛君笑?道:“这有何妨?”遂从袖子里掏出药瓶,呈于掌心奉与陈平。
“谢夫人惠赐。”陈平站起身,弯腰恭谨接过。
湛君也忙站起,躬身回礼:“您言重。”
陈平将?灯移近了,从瓷瓶中倒出一粒黑丸在?手心,烛火下仔细瞧了,随即又将?烛台推远了些,托举着黑丸到鼻端轻嗅,嗅罢又站起身,快步走到冰鉴处,摊手贴在?冰上?,过了一会?儿,他收回手,就着冷手上?的水渍轻轻将?丸药推着化开,旋即又托到鼻端轻嗅。
陈平托着手,在?冰鉴前稳稳地站着,屋里其他人都知道他在?出神,不敢轻易出声打?扰。
很久之后,陈平忽地抖了一下。
他到底年事已高,冰鉴周围又那样冷,湛君本就忧虑,见状忙对元凌和鲤儿道:“你两个快去扶老人家过来。”
元凌和鲤儿到了跟前,陈平还有些木,两个孩子一人一只?袖子扯住,陈平的目光才短了,低头慈爱地对着两个孩子笑?了笑?。
鲤儿道:“阿翁,这里冷,还是到那边去吧。”
陈平笑?着点头,“你说的是。”
待回了长几处,陈平先向?元衍行礼,怅叹道:“老朽无能,愧对郎君。”
元衍忙将?人扶起,“陈老何出此言?”
陈平苦笑?道:“老朽倚老,自?以为有些见识,欲为郎君排患释难,不料今日方知己身陋劣,徒见笑?于大方之家耳!”
“陈老的意思是……”
“为夫人配药之人,吾不及远矣!”
“那依陈老所见,这药可?使人无虞吗?”
“这药只?作?缓解之效……能有药还是好些,倘这药出自?老朽之手,老朽立死可?矣!”说罢,陈平又转向?湛君,拱手道:“敢问夫人,制此药者何人?老朽此身可?否得缘一见?”
不同于元衍的愣怔,湛君平静安然得很,“此药为我家先生所制,此刻他正?在?来往严州的路上?,老人家若居留严州,想必可?会?。”
“天厚我可?谓至矣!届时?还望夫人为老朽代为引见。”
“老人家实在?言重。”
陈平告别是在?深夜,元衍亲送他回了下榻处。
门前分别时?两人又起话,陈平自?是告罪,元衍少不得温声宽慰几句。
回去的路上?,元衍走得很慢。
空气湿沉沉的,人的鞋也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