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事是元衍主办, 周到,而且安静。
湛君早已不?哭了, 似只提线傀儡, 一切只麻木地顺从。
高树下两座新坟。
墓门重重阖上?, 黄土纷纷而落。
自此之后,阴阳两隔。
湛君蓦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 两只手抓进地里?,青筋根根暴起?, 而后是连绵的?悲哭。
鲤儿扑到姑母的?怀里?大哭。
哭声惊起?鸟群,扑棱棱大片飞起?。
万籁俱寂,天地间只有哭声。
听得人断肠。
土填平了墓穴。
湛君擦掉眼泪。
父母俱已入土,再没有什么好哭的?了。
故居如?旧,故人不?存。
坐在当年的?起?居的?竹榻上?,湛君心中出奇地平静,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鲤儿低声喊姑姑,犹带着哭腔。湛君将他抱进怀里?,轻声道:“鲤儿不?要怕,姑姑会照顾好你的?。”
元凌哭不?出来?,对母亲很有些愧疚,眉头?紧皱着,不?安地搓着衣角,时不?时抬头?看一眼。
小孩子什么都写在脸上?,湛君看着他,不?由?自主地笑出来?,浅浅的?一下。元凌受了鼓舞,几步上?前,两只手搂住母亲的?颈子。湛君抬起?一只手轻轻拍他。
悲伤淡去了些。
元衍这时候进了来?,对抱在一起?的?三个人道:“鲤儿先带鹓雏出去,我有话要对姑母说。”
鲤儿和元凌都看湛君,湛君没说话,垂下了眼,好一会儿,抬起?来?,对两个孩子道:“去玩吧。”又嘱咐,“不?要跑太远。”
鲤儿放心不?下,牵着元凌的?手,一步一回头?。湛君朝他笑笑。
竹门吱呀一声,两个孩子出去了。
湛君又低下头?。
元衍几步到了近前,没说话,伸出手,轻轻将人抱到怀里?。湛君不?动弹,任由?他抱着。
就?这么过了许久,元衍开口:“咱们明?日走,我知道你……”
“我不?走。”声音虽轻,但?是利落,听不?出犹豫。
元衍停住了。
“这是我的?家,我要留在这里?。”她?这样讲。
“你这是什么意思?”稍离了她?些,元衍轻声问。
“你近来?辛苦,先生的?事,我要多谢你……”她?仰起?头?,看他的?脸,小声讲:“你对我好,我知道的?……可是我觉得我不?配……世上?充满了各种叫人愉悦欢欣的?东西,可是我都不?配拥有……我是个身带不?祥的?罪人,合该寥落地过这一生……”
“胡说些什么!”元衍已经很不?悦,眉拧得深刻。
“没有胡说……”湛君睁大的?眼睛里?有一种冤意,“倘若我……”她?说不?下去,转而哀求:“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我带着他,还有鲤儿,就?在这里?,守着……”
一声冷笑打断了她?。
“还给你?”他不?掩嘲讽,“你能给他什么日子过?”
湛君一下子噎住,再开口,声音颤着:“我会竭我所能……”
她?这样冥顽不?灵,元衍气到笑了,“你有什么?”
没了姜掩,除了母亲的?爱,湛君一无所有。
她?几次欲言又止,但?终于还是说出了话来?:“如?今是没有,可以后总会有的?,我手脚齐全……”
元衍又是一声冷笑,彻底失了耐心。
元泽今日也来?送葬。他是急赶来?的?,漫天的?雪白里?,所有人的?面容都是模糊的?,是以元凌并?没有瞧见他,如?今见了,大叫一声三叔,疾冲过去,跳进他张开的?怀抱里?。
元泽有些嗔怪,“慢一些,摔着了可怎么好?”
到底是小孩子,虽悲伤着母亲的?悲伤,但?见着了叫他高兴的?人,还是忍不?住欣喜。
“三叔!我找到我母亲!她?好美!你有没有见到她??”
“你母亲我怎么会没见过?”元泽笑得有些无奈。
元凌很失望,但?不?多时又重新振奋起?来?:“元嘉他们总没见过!到时候一定叫他们都瞧瞧!”说完还哼一声,抬着下巴得意得很。
元泽却收了笑,郑重道:“鹓雏,听三叔的?话,以后莫要在阿狡面前提及母亲这两个字……”
元凌当然不?愿意,“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