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勇的幻想终归也只是幻想。
松树林方向,如陨落繁星一般的点点火光,迅速朝着高城涌来。
无边夜色里,似金戈铁马一般的号角声,震得城楼上的人心肝发颤。
崔鹏预料中的硬仗,开始了……
红松树下最大的青石上,韩叔重盘腿坐在了最前排。
他手里拿着一根紫金镶玛瑙汉白玉石的短管千里镜,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闭着,正兴致勃勃地望着高城方向,激动得屁股底下就跟长了刺一样,不停地摩擦晃悠。
“开始了,开始了!此乃列阵集结的犀角军号声,这帮贼匪果然来历不简单,定然是早有筹谋!”
韩叔重一边瞧着进展,一边激情解说道:“人数大概有八、九百近千,其中至少有一半人手里除了握着/刀/枪/外,竟还扛着铁甲盾牌,豁!当真是好大手笔。”
林岁晚坐在他旁边,帮他打开了装零嘴的黑漆攒盒,挑了一颗话梅,问道:“小哥哥,你吃话梅么?”
“不吃。”
韩叔重头都未侧一下,继续激动道:“军号声换了,这是要列阵么?!他们果真在列阵!”
林岁晚闻言,乖巧软糯道:“真不吃么,那我帮你把话梅都吃了哦。”
酱色话梅外边裹着一层白色糖霜,吃在嘴里酸酸甜甜。
林岁晚左腮鼓起个可爱的小包,好看的杏仁眼眯成了幸福的月牙状。
任由韩叔重在旁边如何地激动发癫,她半点也不受影响地将仅有的五颗话梅都吃了。
韩叔重气愤道:“高城守备军都是干什么吃的!真是一群蛀空了心的蠢材,竟然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别人排兵布阵,半点应对也无!”
林岁晚并不关心高城外的战况。
她嘬了嘬小肉指头,又捏起一片雪白的核桃片,问道:“小哥哥,你吃核桃片么?”
“不吃。”
韩叔重正看到关键时候,开心地高声转播道:“铁壳玄龟阵!贼匪摆的是铁壳玄龟阵!那铁壳玄龟勉强还算牢固,正在朝着城门方向稳扎稳打地前进!嘿!这下有好戏看了,马上就到精彩之处了!”
林岁晚也很开心,嘴上却遗憾道:“哦,好吧,那我帮你把核桃片都吃了喔。”
“……”林晔亭祖孙三人瞧着这两个各说各话的小娃娃,面上都很是无语。
“噗嗤!”
松树林跟高城城门离得远,夜色里光靠肉眼其实也不大瞧得清城门口的战况。
齐万山无聊得都想回山谷那边找个杂草丛里躺着睡觉去了,可此时却被眼前这两个娃娃给逗得险些憋不住笑,当真是有意思得紧。
他决定留下再多瞧一会热闹!
姜五郎听着高城方向的喊杀声放心不下自己那倒霉外甥,在甲一的陪同下,借着月色和火光,脚步一深一浅地从山谷那边赶了过来。
等走到近前,瞧见了外甥手里拿着的紫金镶玛瑙汉白玉石的短管千里镜后,姜五郎哆嗦着手指,面带侥幸地问甲一:“那那、那根短管千里镜,应该不是我姐夫书房里珍藏的三根千里镜中最精致的那根,对不对?不不,那肯定不是千里镜,是这混蛋小子寻摸来的假玩意儿,对不对?”
甲一平凡的路人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平凡的怜悯来,语调平静道:“回禀姜五爷,小主子手里拿的就是老爷书房里珍藏的三根千里镜中最精致的那根,小主子离府时偷摸着带出来了。”
姜五郎只觉得生无可恋,哀嚎道:“完了,等回到了北疆,怕是就连我也躲不过姐夫的马鞭了!哎呦喂,这混蛋玩意真要害死我了!”
姜五郎哆嗦又问道:“除了千里镜,他没有再偷拿其他东西吧?”
甲一犹豫道:“……还从夫人妆匣里拿了五百两银票。”
“哦,那还好……”姜五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比起千里镜,五百两银票实在算不得什么。
林晔亭闻言老神在在地瞥了姜五郎一眼,心里对韩叔重的顽劣程度又有了新的评估。
韩叔重毫无所觉,正聚精会神地继续转播道:“换阵了!攻城贼匪换阵了!铁甲玄龟停在了城门前百米远处,头颈伸出来了,看来是要准备撞开城门!”
“高城守军的防御当真十分不堪,羽箭并无多大作用,投石也不见成效,高城城墙上难道就未曾配备弩车不成?!真是一群榆木疙瘩!若再不斩断玄/龟头颈,高城怕是要危矣!”
“……”
见外甥一本正经地在那评判输赢,姜五郎都忍不住替他尴尬得脚趾扣地!
当着破军将军和禁卫军前锋营百户的面,你小子就没发现自己是在班门弄斧么!
你扭头瞧瞧,除了你自个,又有谁去关注战场了,都在瞅着你表演乐子呢!
林岁晚也乐呵呵地看了韩叔重一眼,拿着桃脯问:“小哥哥,你吃桃脯么?”
“不吃。”
韩叔重左眼盯得有些发酸,赶紧将千里镜换到了右眼来。
林岁晚十分善解人意道:“好吧,那我帮你把桃脯都吃了哦。”
韩叔重抽空回答她道:“吃吧,吃吧,你待会儿再想吃什么,就不必再问我了啊,我这儿忙着正事呢。”
高城城墙上,齐勇和崔鹏心慌着急得手脚都在发抖,明明是二月倒春寒的天气,却浑身都在冒着冷汗。
崔鹏看着楼下铁甲玄龟阵营,破口大骂道:“齐勇,你个尸位素餐的莽夫杂种!平日里竟然连守城的弩车都不曾派人维护,临到阵前了才想起要除锈打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