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园的后门开在一条僻静的土路上,杂草丛生,平日少有人来。马车很快行出别院,停在一方隐蔽处。
沈让仍觉困倦,倚着车壁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的一道院门被人挤开,紧接着是一阵嘈杂纷乱,沈让没有睁眼,只问外面守着的樊肃,“怎么了?”
“像是明雪园出事了。”樊肃很快回道。
“哦?”沈让尾音轻轻上挑,不算太意外,却也没想到自己近两个月没回来,一回来就又撞上了明雪园出事。
他轻叹一声,难免想到那个很会哭的小丫头,这回终于睁开眼睛。他撩开边侧车窗上的竹帘,望向那正热闹的门口。
因为距离有些远,沈让只能看见一群人挤在那里,吵吵嚷嚷的,像是在堵门,至于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做什么,却是不清楚。
默默看了一会儿,那边的吵嚷声仿佛又高了几分,几声不甚恭敬的“姑娘请回”,也顺着清风徐徐送入沈让的耳朵。
“去瞧瞧。”长指在车窗边轻敲两声,沈让吩咐道。
“是。”
樊肃领命而去,沈让本欲落下竹帘,却见方才一直没看见的姜毓宁出现在了视野之内,她被绣夏护在身后,面对着好几个丫鬟婆子的阻拦,竟就那样闯了出来。
即便很快又被人挡下,可她
小小的个子竟没有一点退意,挺着腰板不知在说些什么。
樊肃很快回来,如实禀报道:“回公子,是景安侯府的老夫人去世了。”
这倒是没想到。
沈让拧了拧眉,想起先前命人查过的姜毓宁的背景出身——
景安侯府这位老夫人杜氏,并非景安侯的生母,她是老侯爷的继室,生下的是老侯爷的二儿子姜砚,也就是姜毓宁已逝的父亲。
杜氏是姜毓宁的亲祖母,对姜毓宁一向疼爱有加。
可以说,这世上还算得上姜毓宁亲人的,就只有这个杜氏了。
想到这儿,沈让倒也能理解姜毓宁此时的反常了。
只是她既然已经被送到庄子上,就不可能轻易离开,否则真回了景安侯府,在杜氏的葬礼上闹起来,打的是景安侯夫妇的脸。
景安侯夫妇那么重面子,怎么会允准这种事情发生呢。
只是这小傻子还不懂这些弯绕,就这样莽莽撞撞地往外闯,愚蠢得叫人心疼。
沈让远远看着姜毓宁一次又一次的往外闯,又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拦下,眸色沉如潭水。
他莫名想到了一年前的自己,当时他只有十三岁,甚至还没进过皇宫。
彼时沈妙贞刚嫁到乌古烈半年,就传来了她病重的消息。
沈让至今都记得他当日的绝望。
他虽是皇子,却无父皇宠爱,也无母家支持,又自幼养在平郡王府,没有办法,他只能去求建昭帝,想求他下旨开恩,将沈妙贞接回上京。
靠着平郡王的令牌,他第一次进了皇宫,却被人拦在了太极殿外。
他不顾规矩往里闯,被人一次次地拦下,最后在殿外跪了整整一夜,这样也没能换来建昭帝的恩旨,反而因此更让他厌恶。
直到那时,沈让才终于明白,身份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都只是建昭帝手心的一颗棋子。
只有握在手中的权力,才真切有用。
小姑娘一次次往外闯的身影,仿佛和两年前的自己重合。
沈让不怜惜弱者,却无法不心疼眼前的姜毓宁。
-
明雪园外。
姜毓宁的眼睛早已肿得像核桃似的,泪水流干了一般,下意识抬手抹眼,却只触到绝望的干涸。
“四姑娘,没有夫人的命令,奴婢们是不会让您离开这儿的。”
管事嬷嬷周氏立在姜毓宁的跟前,两臂伸展挡得彻底,她身后是几个粗壮的婆子丫头,再后头还有七八个壮势的家丁。
即便是寻常闺秀,早就被这架势吓得回屋躲着去了,更别提年纪小胆子更小的姜毓宁。
平日里和她们这些下人说话,都是细声细语的。
却没想到今日这般胆大固执,周氏强硬了几次,都没能将人吓回去。
“我要见祖母。”姜毓宁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我要见祖母!”
周氏不让,她就硬往外闯,闯起来也没有什么技巧招式,反而像个呆头呆脑的小牛犊,只知道直愣愣地往外冲。
上午,她不小心听到周嬷嬷几个人说话,说祖母今日下葬,她不懂下葬是什么意思,跑去问绣夏。
绣夏说,就是以后再也不能见面的意思。
可她已经见不到爹娘了,如今,连祖母也要见不到了吗?
祖母是这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为什么她也要离开?
是因为她离开家太久,祖母觉得她不乖,所以生气了吗?
不,她不是故意不回家的,是大伯母说,祖母需要休息,她在家会打扰祖母休息,以后就不能再陪她,所以她才会住到这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