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道蕴不喜欢父亲也不喜欢她跟阿琅,而陈氏那些年对她的那些好正好填补了姜道蕴离开带来的空缺,她那时候天真的以为陈氏跟她一样,也是真的拿她当亲人看待的。
可事实证明并不是。
云葭曾不止一次想问问陈氏,在她提出退亲的时候,在她刚进门被她羞辱的时候,在那一千多个被她苛待被她不喜欢的日夜里,她想问问她当年对她的那些好都是假的吗?
可她到底什么都没问。
没必要,也没意思,真真假假,也掩藏不住她那时是真的厌恶她。
仔细想想,她也着实可怜。
亲生母亲不爱她,在旧情人回来之后便不顾一切抛夫弃子,头也不回。
而被她认作母亲一样的人只是想要她属于徐家女的一切,当她没有了利用价值就可以一脚踹开她,毫不留情。
惊云自然察觉出她此时的情绪没刚才那么好了,甚至变得有些沉闷,怕她难过,她连忙岔开话题与云葭说道:“这夏瓜也是霍夫人送来的呢,霍夫人知道您喜欢,虽然人不在燕京但还是早早交待了下去,让人每日给您送新鲜的过来。”
“现在还没到季节,这东西即便有钱也不好买,霍夫人待您真好。”
云葭听到这话,脸上才重新展露笑意。
“是,霍姨对我的确很好。”
她想。
若是霍姨能跟父亲在一起就好了。
她现在这个年纪当然不缺也不稀罕那点母爱了,可她想让父亲身边能有个知心陪伴的人。
“去霍家说一声,等霍姨回来让他们递个口信过来,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霍姨了,都有些想她了。”上一世霍姨在父亲死后就离开了京城,她与她的确有许久不曾见面了。
惊云看她心情又恢复成先前的模样了,心里一松,当然应好。
云葭一边看账本一边吃东西,惊云看她吃了好几块夏瓜,知她喜欢,便又说:“厨房还有好几个呢,个个皮薄瓜红,您要是喜欢,回头奴婢让人再给您切好了送过来。”
云葭说了句不用:“我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回头等阿爹和阿琅回来了,你让人给他们送去一些。”这东西性寒,好吃是好吃,却不能多吃。
她又交待:“剩下的你让厨房分开切了给底下各处都送去一些,今日天热,吃这个倒是正好解暑。”
她说到这一顿,抬头看向惊云:“你回头也下去吃一些,我记得你挺喜欢吃这个的。”
惊云听完心里感动,眸光都变得柔和了不少,笑着应声之后,还开了句玩笑:“那底下那些小馋虫可得高兴坏了。”
她并没有因为云葭的这番吩咐而觉得奇怪,这东西是稀罕珍贵,但姑娘向来大方,只要是好好替徐家做事没有二心的,姑娘从来就没苛待过他们。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现在外面传成这样,但不到最后一刻,大家都舍不得走,在徐家做事轻松,主子也厚道,有时候过年过节,姑娘还会给他们包封红。
在这样的主子手下工作,谁能不喜欢?“就是追月那丫头今天怕是只能看着眼馋了。”
“又不是只有这么几天,这夏瓜还能上几个月呢,等她休息好,日后再买些就是。”云葭不甚在意的说道,说完又叮嘱一句,“她今天小日子,回头你让人给她弄点红糖水。”
惊云忙答应一声。
她看着云葭,心里也更加肯定,绝不能让追月那点心思继续泛滥下去了!
……
云葭最后还是没能看完手头的账本,惊云催着不肯让她多看,她自己也有些乏了,不过她心里大致也已经有谱了,家里的田地、铺子、庄子还有郊外的几个宅子……
她从小就管着这些,自然清楚。
上辈子阿爹被褫夺爵位之后,有些田地和庄子都被收了回去,不过属于徐家自己的那一份倒是没被收回,便也不用急着去置换。
这其中哪些可以继续留着,哪些需要变卖,云葭脑子里慢慢过着,竟也不知不觉累得睡了过去,她原本以为这一觉一定无梦,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是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裴郁。
这个从未出现在她梦中的人,甚至没怎么出现在她生活中的人,竟在她重生后的第一日就出现在了她的梦中。
梦中是在报德寺。
火光漫天,她看到自己坐在禅房之中。
昏迷前的事,云葭其实已经记不大得了,她甚至不知道裴郁曾来找过她,她只依稀记得是有那么一个人,在一串“主子”、“施主”的呼喊声中,喊她“徐云葭”!
只是那时她以为是裴有卿。
可在这个梦中,她清楚地看到了裴郁的身影,她看到被大火烧成残垣的屋门之外,裴郁被身边几个护卫阻止不敢让他靠近禅房,她看到他双目通红死死盯着被大火烧成残垣的禅房,他那双素日颇有些渗人的点漆眼睛被火光照着就像是蒙了一层浓郁的血色。
“徐云葭!”
梦中的裴郁在大声喊她的名字。
火光照在他的脸上,云葭清楚地看到了他脸上的焦急和懊悔。
以及——
他最终拔刀挥开众人,不顾一切朝她跑来的身影。
眼睁睁看着那个朝她奋不顾身跑来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云葭竟然觉得有些难过,她站在梦里,大声喊他的名字,想让他回去,甚至想走到裴郁的身边阻拦他,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冲进火中。
火势冲天。
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不管云葭在梦中怎么挣扎喊叫,大火还是湮没了一切,云葭的眼角也无意识地慢慢滚下一串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