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回头,不等郑曜下跪行礼,他就笑着与他说道:“爱卿来了。”
“正好,你替朕来看看这幅字画,之前底下的人送来这幅书帖,说是黄鲁直的真迹,朕知道爱卿对书法一事向来有所钻研,正好你来替朕鉴赏鉴赏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郑曜心急如焚,哪有鉴赏字帖的心情?然这是九五至尊说的话,纵使没心情,他也得装出一副有心情的样子。
他轻声答是,走上前仔细研究。
其实也无需太过费心,底下费了几道周折送上来的东西,岂会有假?又岂敢有假?他凝神细看了一会便转身与李崇拱手道:“回陛下的话,这的确是黄鲁直的真迹。”
李崇笑了:“既是黄鲁直的真迹,那只怕没个千两拿不下来。”
这点,郑曜倒是知晓的,他不假思索说道:“如今坊市上黄鲁直的真迹有价无市,这副书贴怕是没个三千两拿不下来。”
“哦?”
李崇挑眉:“竟是这般高价,倒是朕孤陋寡闻了。”
郑曜一听这话便暗暗心惊,他正要说话,就听李崇又道:“爱卿可知这幅字画是谁送的?”
郑曜一怔,下意识问:“谁?”
李崇淡淡:“朕也记不清叫什么了,一个地方的七品小官吧。”
郑曜闻言,也没有什么反应,有不少地方官员为了想来京城上任,送些礼物走人情关系是常有的事,他就收过不少,要真说有什么惊讶的也不过是这个地方官还算有本事,不仅知道送什么,竟然还有法子送到这位的手中。
不过他也清楚这份礼物能够送到天子面前,只怕这一路送的东西还要更多,想来这位地方官应该是有些“底蕴”的,要不然也送不了这些东西。
郑曜对此没什么看法,心里依旧盘算着待会该说什么,才能解决他那个不孝子惹出来的祸事。
“爱卿可还记得如今一名七品官的俸禄有多少?”
郑曜身为户部尚书,对钱财一事自然清楚,他正要开口,忽然心下一凛……一名七品官的俸禄一年也不过二百石米加上六十贯钞。
就算做到死,也绝对买不了一幅价值三千两的黄鲁直的真迹啊!更何况这还只是一幅真迹,还不知道这一路他还花了多少钱打通关系。
“陛下……”
郑曜两股颤颤,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虽然犯事的不是他,但他却觉得头上似乎有一把银月弯刀高高悬在他的脖子上,只差一下就要落下了。
他额头上的汗又开始往外涌出。
只是这一次却不是因为炎热而产生的热汗,而是冷汗,原本汗流浃背湿透的衣裳此时贴在身上,有风吹过,他竟忍不住在这蝉鸣阵阵的炎热夏日里狠狠打了个冷颤。
李崇见他面色发白,不由奇道:“爱卿这是怎么了?”转头又吩咐冯保,“给郑爱卿上碗热茶。”
“诶。”
冯保应声去倒茶。
等茶拿过来,郑曜却不敢接,更不敢喝。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该怎么回答李崇的话。
倒是李崇看他这样揶揄般笑了起来:“好了,看把你吓得,难不成爱卿也收这人的东西了?”
郑曜神色猛地一变,急促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凝滞了,他急道:“怎么会!微臣连这人是谁都不知道。”他苍白着一张脸为自己辩解,生怕说得慢了,落得一个同流合污的罪名。
“没有就好。”
李崇笑笑,坐到了靠近窗边的一张雕漆的九龙红木宝座上。
冯保重新给他奉了茶,李崇接过喝了一口,才看着依旧神色苍白的郑曜问道:“爱卿觉得这事该怎么处置?”
郑曜低着头说:“自然是要彻查,一个区区七品地方官竟有这样大的本事。沿路他接触过的人,还有把这幅画送到您面前的人都得好好彻查一番!”
“是该彻查。”
李崇淡语,“朕这个做皇帝的,想随手拿出三千两都得问户部要钱,一个七品官倒是本事通天。”
郑曜这个户部尚书听到这话惭愧地跪了下去:“是臣无用。”
“这事与爱卿有什么关系?朕知你们也不易。”李崇语气温和,还让冯保亲自扶起郑曜,等人起来才又说道,“这些年国库空虚,也是先帝年间留下的烂摊子了,你们能守成这样也算不易。”
“然在其位谋其职,爱卿既为户部尚书,就该多想想法子,而不是任由朕的国库日益空虚,倒把地方上面那些官员一个个养得米烂成仓、财大气粗。”
“爱卿说是吗?”
郑曜低着头,额头上的冷汗则涌得更多了,他不敢擦拭,任由冷汗一滴滴往下掉落:“微臣回去就联合户部众人好好想想法子。”
李崇一笑,满意了,他让冯保赐坐,仿佛没有看到郑曜脸上滴落的那些冷汗,也不问郑曜今日所来为何,反而与人说起家常:“见过丽妃没?”
郑曜虽然坐了,心却不安,仍低着头说:“微臣一个外臣,无缘无故岂敢随意面见丽妃娘娘?”
“爱卿是阿妩的兄长,便是朕的大舅子,你一个做兄长的看看自己的妹妹又如何?冯保,”李崇吩咐道,“去跟丽妃说一声,让她带上三皇子过来与朕一道用膳。”
“爱卿今日就留在朕这边用膳吧。”
冯保正要应声去吩咐,就听“扑通”一声,郑曜竟然直接跪了下去。
这声音响亮,冯保听着那扑通之声,只觉得自己的膝盖骨都跟着疼了,李崇也面露惊讶,“爱卿这是做什么?”
“陛下,臣、臣教子无方啊!”
郑曜涕泪横流,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把昨日的事和人说了一遭,自然瞒住了唐氏责打江川的事,这事要说出来,他这颗脑袋今天就真的可以交待在这边了。
“微臣那个儿子被贱内惯坏了。”
“昨天跟徐家那个孩子在外面闹起别扭,两边竟打了起来,他还伤了裴家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