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1页(2/2)

二人都来早了些,在宫门外相遇,便都遣散了撑伞的家仆随从,一道入宫。

这位看似单薄,个头却与身为武将的赵长庚相差不离的中年男子便是左仆射萧权,当年老首辅薛弼广开寒门,这个年仅十六岁便金榜题名的清贫学子成了寒门中第一个飞上枝头的贵子。从国子监稷下先生到翰林院大学士,再到门下省侍郎,最后做上左仆射,萧权可谓是寒门子弟眼中一路平步青云的典范。

十里御道,纵横南北,一眼望不尽。

北人身形却长了一副南人面相的萧权,平声道:“文官靠笔换荣华,武将拿命搏富贵,理当如此。”

坐了十几年公堂,舍了一身戾气,骨子里仍是意气豪迈的赵长庚裂嘴一笑,道:“你这小子说话总是不敞亮,放个屁不响还臭呢,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但听着也不让人讨厌。难怪咱们那位首辅达人对你都比旁人亲近几分,诶,你别说,本官知道这叫什么,这叫明哲保身。”

在卢家斗酒先生嘴里,其为官之道拍马也不及的中年男子淡然一笑,道:“如今谁人不是明哲保身,除了那位首辅大人。”

花甲年岁的赵长庚脸上风霜胜过雨雪,长叹一声道:“削藩杀吏,肃正朝纲,官是好官,但历朝历代哪个好官有好下场?诶,我说你们这些薛府门徒是不是都魔障了,新兵蛋子都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怎就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去给陛下磨刀?难不成读书人的脑袋磨出来的刀刃更锋利些?”

萧权轻声笑道:“我可算不得老首辅门生,当年只是受他老人家提点一二罢了。”

雪中夹雨,落地便化,路比往常更加湿滑,腿上负过伤的赵长庚走的有些吃力,不由得放缓了脚步,嗓音平缓道:“最近朝堂上的风言风语我也听说了,陛下已在暗中挑选储相人选,卢家斗酒小子,都察院张怀慎,还有一个就是你。”

萧权摇头失笑:“既是风言风语,便是空穴来风,当不得真。”

赵长庚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老子看着你长起来的,你小子屁股蛋儿上有几根毛我都知道,甭跟老子打马虎眼儿。太学宫国子监这些年是出了不少才高八斗的年轻人,但也没高过那个姓宋的小子,季叔桓那老书袋子都夸他是凤雏之才,可有什么用?放到朝堂上来,还不是新兵蛋子一个?对了,还有林杭舟那干闺女,叫什么来着……“

嘴角始终噙着浅淡笑意的中年

男子插了句嘴:“程青衣。”

赵长庚从大氅里伸出手,竖起拇指:“老子就读了几年书,那闺女写的文章,老子都看得懂,卢八象号称诗词歌赋直追太白,看了都讚不绝口,不输女状元林白鱼一点没错。而且那闺女刚入翰林院就得了陛下召见,可那又如何?首辅是何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赵长庚抬手拍了拍萧权的肩头,目光深沉,“这肩上,扛的可不是大纛,是黎民百姓啊。”

萧权顺势搀住了他的胳膊,默然无语。

上了年岁的赵长庚许是觉着自己有些矫情,吸了吸鼻子,又道:“当年劝你弃笔从戎,是看在你年纪小,怕走错了道儿。如今我也不多说什么,这官场门道你也比我门儿清,以后若有机会,莫忘了回北雍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