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离去,老人转身走上瞭望台,摘下铁盔放在手边,他先是看了一眼头顶的王旗,而后又遥望向北面,自嘲笑道:“我在这里看了一辈子,原先以为早就看腻了这片黄沙荒土,可到头来,竟是有些舍不得。”
李长安在他身边站定,瞥了一眼老人不知何时尽染霜白的华发,一时间没了言语。
许是风沙有些大,老人眨了眨眼,叹息道:“你就让我多看两眼吧。”
没多会儿,去而复返的曹十兵抱来了两坛酒,递给李长安后,这个面容憨厚的汉子看了看老人不再挺拔的背影,欲言又止。
李长安朝他轻轻点头,曹十兵缓缓抱拳,转身离去。
老人拿过酒,麻利拍开封泥,仰头灌了一大口,似意犹未尽,接着又灌了一大口,而后忍不住咳嗽起来,李长安伸手抚上他的背心,老人一下止住了咳嗽,转头看着她道:“有时候我很羡慕你,也曾想过当年若是被封山的人是我就好了,到时候那些交过手的北蛮子将领老的老死的死,但老子还年轻,老子要让他们知道,不但他们过不了古阳关,就连他们的子孙后代也妄想踏足一步,嘿,光想想都觉着解气!”
李长安喝了口酒,毫不留情的泼冷水道:“眼下你也就隻能想想而已。”
老人一把夺了李长安的酒,急眼道:“姓李的,你还想不想陪我喝酒!”
李长安扯了扯嘴角,不顾老人阻拦,把两坛酒都夺了过来,放在脚边,“一大早喝酒伤身,你若还想多看两眼,就听我一句劝,咱两都别喝了。”
老人愣了一下,不怒反笑:“怎么,怕我死的比你早?”
李长安笑着摇头,轻声道:“怕你死的不甘心。”
两人并肩而立,沉默了一阵,被人叫了大半辈子大将军的燕赦,缓缓道:“我记得那年你从长安城回来,咱们也是站在这里,我说我要做将军,你说你想去江湖,后来你虽不掌兵,但人人都敬你一声小飞将军,到现在那帮北雍老卒都改不过口来,前些日子杨林斗他们来府上探望我,提及你时,仍是一口一个少将军。谁成想,时至今日,我仍是将军,你却成了王爷,若是不甘心,怎么说都是你更不甘心。”
李长安嗤笑一声:“这般矫情可不像你,别不是想与我说些什么,打仗的事不用你管,北雍也不用你来守,隻管安心潇洒你的江湖去,这种狗屁话吧?”
燕赦咧嘴一笑:“想得美,你都做了王爷还想拍拍屁股走人,古阳关若是破了,老子第一个不放过你,就算埋进了土里,也要从棺材里爬出来狠狠揍你一顿。”
“但打完了仗……”燕赦轻呼出口气,收敛了笑意,轻声道:“你还想去哪儿便去吧,那时的北雍也用不着你来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