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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上烟火》作者:大姑娘浪
文案:
1983年,回沪知青林玉宝,坐在人民广场喂鸽子,迷茫着未来的生活、工作和婚姻。
一声巨响响彻艳阳天。
她眯眼,尘烟肆虐,前方一座高楼正平地起。
潘逸年站在高楼上俯瞰人民广场,他想不通,
流金岁月,改革的车轮滚滚,理应努力把握当下,怎还有年轻人无所事事的、坐在人民广场喂鸽子。
引子
早晨的弄堂里,清冷空气有一股鲜臭的马桶味道。
乔秋生提着两只藤壳热水瓶,去老虎灶打开水,烧老虎灶的是苏北人,祖孙俩,相依为命。阿娘常年一件斜襟青布褂子、一条黑布裤子,小脚,32 码胶鞋穿着还是大,鞋头塞棉花。秋生排着队,批评她的孙子小毛,也帮阿娘买双新鞋子,还穿小毛小辰光鞋子。
小毛二十多岁,已通人情世故,满脸笑嘻嘻,嘴里讲,阿哥,晓得了!一面迎来,接过秋生的热水瓶。又说,阿哥进来吃茶,嘎三胡。
小毛比阿娘有头脑,螺蛳壳里做道场,狭小昏暗的一爿地方,除去灶柜烟囱的庞然,硬生生挤进三张小矮桌、几只小竹椅充当茶室,赚点零用钿。芒芒果果公众号整理
乔秋生递上两根竹筹子,小毛没手接,插小毛上衣口袋里,嘴里说,不了,我还有事体。看到接开水的两只水龙头,新绑上鲜红的布条,开水顺着布条,滴进热水瓶的口里,点头说,早这样做,不就没事体了!
小毛说,是呀,怪我,不听阿哥话,吃亏在眼前。秋生问,赔偿谈好了?小毛说,阿哥,进来吃茶再讲。秋生说,不了,我真有事体。
前面竖耳悄听的宋家妈捺不住,侧过身,捞起袖管,露出松肥手腕说,小毛,我也被开水烫过,仔细看,这有块铜钱大的疤。芒芒果果公众号整理
乔秋生落眼瞟过,颜色早浅淡了,真实性待考。小毛说对不起。宋家妈拿出五块钱,对小毛说,好啦,多给我二十根竹筹子,这桩人身官司,就一笔勾销。小毛笑着说好,走两步又转头说,阿哥,我灌好热水瓶。摆在门口头,回来勿要忘记拿。秋生应,记得往里摆摆,门口人进人出,踢倒摔碎就麻烦了。小毛说,阿哥尽管放心,我有数。
秋生再看看宋家妈,一根竹筹子一分钱一热水瓶,两根竹筹子两分钱一铜吊,开口就二十根竹筹子!想批评,不好这样敲竹杠,人家烧老虎灶,挣个分分角角不容易。转念想跟我搭啥嘎,小毛自愿照单吃进,我去充江湖大侠,我有毛病吧,宋家妈又是个泼妇,到时天天对着骂三门,得不偿失。这般过脑后,正义转顺成云烟,出弄堂口是新乐路,小转走百步,到陕西南路,阿德叔的杂货店,门前全是人,看着闹轰轰,经过时,零星听到两句,白发阿奶问,巡捕啥辰光来,有人讲,阿奶啥年代了还巡捕,是警察。
秋生没停步,不远是长乐路,走到路口,恰巧绿灯,快步穿过马路,迎面有一爿叫兴旺的小面馆。老板就叫杜兴旺,正立在门前,插腰往秋生来路看,瞧到他问,前头有啥闹忙好看?围的皆是人。秋生边往店里走,边说,有个小赤佬拿假币买香烟,被阿德叔捉牢了,在等警察来,他先要审一遍。
店里有客人在等面、吃面。兴旺问秋生吃啥面?还是讲老样子?秋生说,老样子。兴旺朝柜台里坐定的女子喊,阿妹,一碗辣酱面。随手拉过把椅子,坐在秋生旁边。芒芒果果公众号整理
秋生同小毛讲有事体,就是这桩事体,每月底发工资六十块,五十五块交姆妈,自己留五块钱当零用钿,首先要来吃一碗辣酱面,雷打不动。
女子慢腾腾站起身,往厨房窗口去传话。俩人看着背影,秋生说,有男朋友了吧,腿缝都合不拢了。兴旺笑说,瞎讲有啥讲头,我娘子要听到这样讲,非要找秋生拼命不可。
这女子是兴旺娘子的妹妹,名叫招娣。秋生说,盼娣的烫伤好些没?小毛同意赔偿多少钱。
兴旺说,慢慢养着,主要烫到手,啥事体都不好做,这最恼火。赔偿啥啦,讲起烦死,烧老虎灶的穷瘪三。秋生说,我早就提醒过,水龙头底下,放热水瓶的台子,要么加高,要么龙头缠布条子,否则龙头一拧,滚开水哗啦啦像烧火棍砸下来,总有天要砸到人。不听,我多管闲事,出事体了,又讲悔不该不听阿哥的话。兴旺笑说,这就叫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
招娣端了辣酱面过来,摆到秋生面前,又递来一碗开水,秋生拿起筷子和调羹,插进水里涮了涮,用力甩两下,兴旺说,穷讲究。秋生拌匀面里辣酱,面汤血血红,低头吃起来。
兴旺说,我这里还有大排面、咸菜肉丝面、熏鱼面、焖肉面、鳝糊面、阳春面、什锦面、样样一只鼎,为啥秋生每趟来,只点辣酱面,想不通。
秋生说,我就欢喜吃辣酱面。心里却想,因为和林玉宝做的辣酱面,味道一式一样。
兴旺不过随口一问,冲对面桌的王伯伯说,老爷叔吃啥大排面,碱水面硬,大排卡牙齿,老爷叔听我句劝,吃烂糊面不是蛮好,新鲜的黄芽菜和肉丝炒的,都不用牙齿,入口即化。
王伯伯说,怪哩!我想吃啥吃啥,又不是不付钞票,狗咬吕洞宾多管闲事。
兴旺吃了一鼻子灰,讪讪撇过脸来说,秋生,好人更多资源请加入+v ckyli8267
难做!秋生吃面,笑笑不语。兴旺叹口气,讲起来,秋生最有出息,响应号召去建设边疆,知青几年,又逢高考恢复,考取复旦大学,读完大学,进工商局吃皇粮,听讲马上要娶娘子?啥辰光办酒席?我也来凑闹忙!
秋生说,初步定在五月一号,还是觉得太赶,但女方娘家不应,非讲这天大吉大利,百年难遇。我想想随便了。兴旺说,女方娘家一定有实力,否则硬劲不起来。秋生说,算是吧!芒芒果果公众号 整理
兴旺忽然把脸凑到秋生面前,似笑非笑,秋生唬一跳,做啥?兴旺说,老实讲,和林玉宝谈了几年恋爱。不要以为山高皇帝远,就无人知晓。秋生心怦怦跳说,啥人传的消息,兴旺说,不要管,是不是真的?秋生说,过去的事体,不谈了。
“杜老板,一碗熏鱼面。”人未见话先到,兴旺不用看也晓得啥人来了,开出租车的阿达,把一串钥匙和一张报纸往桌上掴,骂骂咧咧,今天触霉头,送俩洋鬼子去机场,在车里放一路洋屁,一股子洋葱奶酪发酵的酸臭味道,熏的人想吐。到现在,车里味道还没散。吃面客人哄堂大笑,秋生倒感觉泥心,面有些吃不下去。
兴旺拿过报纸翻翻说,这种男人考大学回城后、抛弃前女友的新闻,我是看得不要看了。抬眼瞟了秋生一眼,状似无意,秋生倒觉有意,生怕兴旺多想,无奈主动说,我和林玉宝分手,是因为玉宝在新疆调不回来,玉宝家里的问题,在回城的意见上不齐心。我不可能等一辈子吧,我可以,老娘也不肯。
兴旺说,原来这样,也没办法。阿达问,哪个林玉宝?清华中学的林玉宝?秋生不语,兴旺点头,阿达说,乖乖隆地咚,韭菜炒大葱。林玉宝真漂亮啊,皮肤白的像奶油,媚眼一瞟我骨头酥一半,再瞟一眼骨头全酥。原来是秋生的女朋友,要是我,我就不回上海,宁愿建设边疆,奉献一生。秋生说,大话不要满,真去看看,不出一个月,阿达就要哭爹喊娘。
兴旺说,林玉宝的娘是啥人,旧时长三堂子的人,嫁人做姨太太,笼络人媚相天生。秋生心里不适宜,皱眉说,好好地,提玉宝娘做啥?关玉宝啥事体!兴旺说,嗳!秋生心里还有玉宝。
招娣端一碗熏鱼面,在旁边站半天了,阿达闻到味儿回头,接过说,也不晓得喊阿哥一声。招娣讲四川话问,我和林玉宝,谁长的乖?兴旺、秋生和阿达都笑了,阿达说,你给林玉宝提鞋都不如。招娣气咻咻走了。阿达说,不自量力!搅了几筷子面,咬一口熏鱼,外酥里嫩,味道鲜甜,洋屁味立刻忘光了。
兴旺说,秋生老实坦白,和玉宝在新疆几年,有没有肉体关系。阿达顿住筷子也盯着秋生,秋生不晓出于一种什么心理说,在一起几年辰光,怎么可能没有。阿达说,老卵,玉宝滋味如何?那一身羊脂膏玉!秋生不语,兴旺笑说,秋生艳福不浅,尝过玉宝,又要娶新娘子。不过玉宝可怜了,男人么,多多少少要介意的。秋生说,不见兴旺介意。
兴旺的娘子盼娣,是四川人,三年前到上海投亲,寻不到路,一个老男人看了地址,讲我带你去,结果带到他家去,囚禁了一个月才放出来,寻到亲戚家,人都折磨的不像人了。结果兴旺娶了她不说,还把妻妹接到身边照顾。更多资源请加入+v ckyli8267
兴旺说,我也没办法,家里穷,寻不到娘子,凑和凑和过算数。阿达也说,是个男的谁不想当一把手。秋生忽然没了胃口,用纸巾拭油汪汪的嘴唇,再掏出面钱摆桌上。兴旺收着钱说,这就走啦?记得发喜帖,不要忘了我、和阿达。
秋生说,放心!已经走到门口头,刚要伸手拉门,有人恰巧推门进来,比他还高半头,穿着藏青风衣,走路带风,俩人擦肩而过,听得兴旺在背后说,潘老板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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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沪
林玉宝推开灶披间的门,姆妈坐在煤球炉子前,专心搅拌一碗面糊,虽然有些年数,未曾见面,但还是一眼认出来。
玉宝娘名叫薛金花,年轻时,在堂子里讨生活,妈妈帮起的艺名,因为长得和赛金花有七分神似,做为花哨的卖点。玉宝爸爸比较开明,觉得这名字没啥,一直沿用下来。
薛金花也看到了林玉宝,竟是无悲无喜,搅拌面糊的动作,甚至未停下,随口问,姑爷开车可稳当?玉宝闷声说,我自己乘公交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