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节(2/2)

朱聿恒默然听着,问:“那,乳娘那边呢?”

“我们一直未曾怀疑过她,直到你身上其余的血脉显现,而且次次发作可怖,才从你小时候的身边人下手,揪出了乳娘他哥。”

太子望着他,面上挂满悲怆:“聿儿,你只需知道,爹、娘,以及圣上,都是这世上最疼惜你的人。你身上的山河社稷图,是你的命,也是你背负的使命。我们……都以你为幸。”

话已至此,朱聿恒虽心头雪亮,却也只能闭上眼,一点头接受他们所有解释。

见他并无异议,太子叹息着握住他的手,将那张信笺交到他手中,低声吩咐道:“你自幼便在圣上左右,大小事务稳妥得当,父王相信你可一切自主。”

朱聿恒自然知道父亲的意思。

袁才人打探东宫机密,并传递给荥国公袁岫,幕后主使只可能是那个在她死后迫不及待来兴师问罪的邯王。

无论这信最终能否破解出具体内容,都是邯王企图对东宫不利的重要证据。

他握紧了这封信,站在这湿冷阴寒的东宫殿内,望着面前殷切望着自己的父母,想着后院中,自己尚且幼嫩的弟妹们叫自己哥哥的稚音。

除了他们一家,谁也不知道,朝野之望、日出之地的东宫,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争得扎根向阳的机会。

为了二十年来如履薄冰的父母,他绝不能让藤蔓攀援于他们之上,争夺东宫的日光,更不允许黑翳将需要他庇佑的幼小弟妹们绞杀。

“父王母妃放心,儿臣……定当妥善处理好一切。”

应天今年的天气实在反常,明明已至三月,谁知寒风重又凛冽而至,春天的气息荡然无存。

阿南将身上狐裘裹得紧紧的,拿着三大营令信去户部询问,看是否已有韩广霆踪迹。知道他尚无下落后,左右无事,便在街上逛逛,买点时兴的衣衫首饰。

逛得累了,她找一个茶棚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看街边小姑娘玩杂耍。

隔壁桌的人喝着茶,闲谈话语传入她的耳中。

“哎哎哎,你们有没有听说,行宫那边清理宫阙,居然在深殿密室之中,找到了一个镶金嵌宝的金丝楠木盒?”

听闻这话,旁边众人顿时惊讶非凡:“嚯!那行宫不是当年龙凤皇帝所建么?龙凤帝尚未到达应天便已溺亡于江中,那行宫便常年闭着,怎么还藏有好东西?”

“实不相瞒,我七表舅的儿子的连襟就在行宫里边当差,听说啊,那密室一打开,大家都惊呆了!那金丝楠木宝盒,端端正正摆放于石刻青莲正中,彩绘上龙下鸾,哎你们说奇怪不,既是与龙相对,为何不用凤而用青鸾?”

众人一听有如此怪事,顿时议论纷纷,其中一人忍不住道:“那,盒子里面究竟是何物?”

“嗐,说到这里真是晦气,打开宝盒一看,里面似乎是个骨灰坛子。”那人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见都是些闲杂百姓,才神神秘秘地道,“你们说这岂不奇怪么?行宫密室宝盒装殓,这人定然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啊,却又如何会被付之一炬?”

老百姓对于这些秘辛自然有浓厚兴趣,伸长脖子竖起耳朵,竞相猜测,众说纷纭。

直到一个老头忽然猛拍大腿,说道:“诸位,被付之一炬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尸身已坏,无法保存呢?比如说,溺水腐烂……”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想到了六十年前与这行宫有关的那一位龙凤帝,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

“难道说……?”

众人错愕地面面相觑,都不敢再谈下去。

毕竟,当年□□只是他封的吴王,在坐大之后才迎接皇帝来应天,可偏偏就在即将入京之时,龙凤帝沉于长江,自此驾崩——

谁都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但谁也不敢说其中发生了什么。

阿南喝着热腾腾的红豆水,眼睛瞄着杂耍的小姑娘,耳朵关注着茶肆内动静。

最终,有人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你们说,那遗骨,究竟会如何处置啊?”

又是那个老头思想深邃,捻须道:“毕竟出身尊贵,我相信朝廷自然以礼相待。这不,过几日便是顺陵大祭,你们说,会不会顺便替其修个坟茔,一并埋在山陵啊?”

众人竖起大拇指,皆以为然。

毕竟,这遗骨不能随意处置,也肯定无法风光大葬,借祭谒之时将其从葬顺陵,应当是最好的安排了。

阿南正津津有味听着市井传言,茶棚外,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原来是那个人还没有瓷缸重的卖艺小姑娘,双脚一轮,将大缸在足尖上滴溜溜转起来,玩得风生水起,令人叫绝。

阿南正靠窗鼓掌叫好之际,眼角余光忽见亮光一闪,一柄短刀从斜刺里穿出,直直向着她的腰腹而来。

她眼疾手快,一扭腰险险避开刀锋,右手立即绕对方手腕而上,直击对面的刺客。

刺客的刀落了个空,一时来不及收势,而她的手已缠住对方的手腕,眼看便要将他扯过来再一脚踹出去之际,阿南望见了那人面容,硬生生停下了手,错愕问:“司鹫?”

这对她痛下杀手的刺客,居然是司鹫。

他重伤未愈,尤带病容,脸上写满了愤恨,指着她怒道:“司南!你无情无义狼心狗肺,我今日非杀了你不可!”

阿南错愕不已,见他还扑上来要与自己拼命,手腕一扭便将他抓住,拖到了僻静角落,按在了对面座位上。

“好歹朋友一场,久别重逢,你给我这样的见面礼?”

“呸!谁是你朋友,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瞎了眼,交过你这个朋友!”司鹫不由分说,抄起茶水泼向她,“为了趋炎附势,你们差点杀了我,还杀了魏先生!”

阿南一侧头避开茶水,眉头微皱:“公子说的?”

提起公子,司鹫的面容又多了一层悲恸:“魏先生死在你们朝廷营帐,这是事实吧?而公子……公子如今哪还有可能说你!”

阿南想着那一夜带着药方离开的竺星河,那一幕明明还在她的眼前,可奇怪的是,原本摧残心肝的痛与恨,居然都在开口之前消失了般,令她的声音十分平静:“公子如今怎么样了?”

司鹫看她这平淡的模样,呆了一呆,眼泪不觉涌了出来。

他痛哭失声,咆哮道:“他不要我们了!他将自己关在屋内,寸步不出,不肯见我们任何人,只让我们所有人都回海上去!”

“他终于醒悟了,肯放下当年仇恨,回海上过自己的人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