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老家那天,江笙去春城定了一辆牧马人和一辆i,签收名字写的赵德胜和王静。确实说好的苟富贵,那还真不能忘了她俩。她刚去南城时最开始很难,还是他俩省出的生活费勉强帮她过度,她不在家的时候两人回来每次都会去看奶奶,还会帮忙。
啊,有钱真好,随心所欲没有任何负担。
既然到了春城江笙就打算探望一下陶外公, 上次一别好像有两年多没见了。陶晏也不容易,一个人要照顾三个老人。
陶晏得到消息,课都没上完让学生先自习然后急急奔下楼又跑了两条街, 绕过街角穿过人群远远就看到了满手拎着袋子盒子站在小青杨下的那个人, 那个他心心念念却永远不能再将隐秘心思宣之于口的人。
他看着她低着头从一旁的石阶上踩上踩下,秋阳正盛,她抬起手笨拙地用胳膊蹭了蹭被风吹散的发丝,阳光倾泻, 洒了她一身,好像又看到了从前课间在教学楼后安静角落背书的那个她, 闪闪发光。
记忆就是这样奇妙, 能将人瞬间拉回从前好像又重新经历了那片刻的美好,可是它却不管美好消散回归现实后遗留下的永远无解的怅然唏嘘。
尽管如此他还是愿意为那片刻的美好而心甘情愿承受归于现实后的那份没有尽头遗憾寂寥, 好像一个只求片刻欢愉的瘾君子,欢愉后的煎熬是更长更深更痛的绝望, 可是这辈子他和她也只能这样了。
现在也很好,阳光正好,她也正好,而自己……也可以很好。
从远处的街角陶晏慢慢走到她面前,一步一步, 每一步都好像从时光深处穿梭回来对心中那无法言说贪恋可笑的努力, 就算曾经下了远离的决心, 可还是贪心地想祈求些什么。
“笙笙。”
江笙募地抬头, 看到那张清俊柔和的面容,咧开嘴笑了, “拿着,手都快断了。”
陶晏也笑了, 笑得温柔又无奈,伸手接过她拎着满手的东西,“又拿这么多东西,很累吧。”
“奶奶叫我给你拿的,晒的果干还有老家的鸡蛋,营养的很,比买的强。”
“嗯。”陶晏眉眼微垂嘴角含笑只是听她说。
两人一个不停地碎碎念一个默默听着句句都有回应。
两手空空落得轻松的江笙一路上都在讲她回老家的事,告诉他镇上有什么变化,老家有什么变化,村里的小学现在都长满了荒草,之前那片长红果的地全被割了,现在看不到什么了……
脚步轻快,笑容满面,看到路边卖老式炒冰又买了两份,说这个她好多年没吃了。
陶晏说天冷吃这个小心坏肚子。
江笙才不管,背个手轻晃脑袋忽视耳边的碎碎念,嘱咐炒冰老师傅多加葡萄干瓜子仁。
炒好后她迫不及待挖了一大口,一口下去冰得她“吼吼”地闭眼直喊凉,陶晏满眼都是笑,捣过手拿着纸巾替她擦嘴。
江笙伸手接过,捂着嘴缓了好一会牙根才慢慢适应,然后又挖了一勺只敢小口抿着。
“好吃,但是总感觉比小时候的口感差一点。”
江笙将炒好的另外一杯递给陶晏,陶晏一手拎着东西一手攥着杯子没法下口,江笙替他挖了一口,陶晏看她一眼又看了看送到面前的冰糕,在她的催促下张了嘴。
“怎么样?”江笙求认同似的看向他。
明明入口就融成了甜水,可他还是细细咀嚼着,“嗯,确实没有枫林镇的好吃。”
“是吧是吧。”
哪是没有那时候的好吃,只不过那时候这是她能吃到的少有的好东西,对别人来说可能是再平常不过,可于她来说整个夏天也未必能吃上一回,留在记忆中的味道经过时间的发酵被抹上了一层厚重的滤镜。
其实别的东西亦是如此。
两人说笑着一路向街的那头远去,好像亲密无间却又默契地保持着一定的分寸距离,可在别人眼里看到的却是不管曾经天意如何弄人最后相爱的人几经磨难波折还是殊途同归。
无人注意的路边,一辆古斯特也不知在那里停了多久,看着树下的女子期待着等待着,看着年轻俊秀的男子向她飞奔而来,小心翼翼却难藏欣喜,看见她颐指气使将手上所有的东西推给男人,看着男人无奈笑着接过,看着他们甜蜜喂食,欢声笑语,看着她巧笑嫣然,他宠溺纵容。
后座的男子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好像没有多难过,好像对方不过再平常普通的一对情侣,他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可是他却从夕阳西下坐到华灯初上。
“走。”
一声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命令从后座传来,司旗下意识瞥了眼后视镜又迅速收回视线,垂下眼睑保持绝对安静。
当晚司旗被外派出国,一周后江笙受邀赴伦敦参加elissa婚礼,半个月后一名华人女性被害于伦敦街头登上当地华人社区新闻头条。
一个月后新闻热度褪去,一切渐渐归于平静。
两个月后,临近新年雨夜,霍顿庄园的黑色铁门缓缓拉开,七七八八的门卫保镖分站两侧,一辆被雨水浸得越发暗沉幽深的库里南缓缓驶入。
行至大厅入口,管家秘书迅速撑伞迎接在一旁。
男人一身深色西装浑周身泛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冽从车上款款而下,秘书忙迎上来不敢多说一个字,只是尽量简短地汇报着今日庄园里面发生的事。
可是整个庄园除了这些服务人员正经来说就住了一个人,所有的事情都以那个人为中心,而那个人全天闭门不出,怎么会有事报告,不过三餐饭食,可是眼前的人好像每天都听不厌。临了必得再加一句,“还有么”。可是哪还有,那人话都不说一句。
每每听到这里男人都会沉默,之后又会如往日一样恢复好像全然不在意的淡漠。
今日好像有些不同,男人刚进主卧没多久就叫了医生,医生匆匆赶来替他包扎了手上的伤口,伤口好像很深,可男人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眼神涣散盯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医生在一旁手忙脚乱。
当夜男人没有在庄园停留,趁着雨夜离去。
这一走就是七天,直到新年前夕才回来。
本想安安静静一起吃一顿跨年饭,可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孤寂地坐在长桌上咽下了这顿食不知味的生冷。
临近十二点,绚丽多彩的烟火耀眼夺目,照亮了整个庄园,却无法照亮被困在这里的她和他。
荆郁望着白玉阳台上单薄又寂寥的身影,心口一股难言的刺痛再次隐隐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