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他却停下了步子,倏地走进了议事厅,沉声问苏氏:“二叔母,家中可是换了府医?”
苏氏一怔,旋即便一派热情地答道:“先前的那个老大夫病了,便把自己的徒弟送了过来,还跟我打包票说他徒弟医术精进,我这才应下。”
郑衣息不过白问一句,知晓了李休然的来历后,便作势要回澄苑。
可今日他如此好说话,苏氏自然不想放过这等机会,便出声相拦道:“息哥儿,你且等一等。”
郑衣息这才回身,望向苏氏的眸子里已捎带上了几分不耐,“二叔母还有什么吩咐?”
“那日苏家小姐在花厅里这么落你的面子,二叔母心里瞧着很是为你不忿。她家虽是一品侯府,我们家也是世袭罔替的国公府,又哪里比不上她们了?”苏氏颇有些义愤填膺地说道。
郑衣息却是神色如常,俊白的面容上非但没有半分恼怒之意,还多了些审视的意思。
苏氏只得硬着头皮道:“她们既这般落你的面子,你也不需事事忍让她们。明日去宁远侯府,不如就带上你房里的那个烟儿,她这般美貌,再好生打扮一番,必能艳冠群芳才是。”
赴宴
苏氏并非是个蠢笨之人。
相反,她当年能越过一众家世更显赫的贵女们,成了郑国公二房的掌家太太,靠的全是会审时度势的心计。
如今满府上下都巴着郑衣息这块香饽饽,她自然也不会例外。
见郑衣息脸上并无反感之色,她便滔滔不绝地说道:“总要给她点威慑才是,省得她成婚后处处拿捏着你。”
良久,郑衣息才勾唇一笑,谢过了苏氏的好意:“二叔母如此为我着想,侄儿当真是受宠若惊。”
苏氏毫不掩饰自己的私心,郑衣息自然瞧得明白。
只是。
苏氏的这最后一句话却恰好暗合了郑衣息的心思。
带那哑巴去赴宴……也未尝不可。
宁远侯府的这场花宴曲折颇多。
起先段氏是打算在自家府里举办,可后来太子与五皇子都要来宁远侯府凑这个热闹,可把段氏愁得好几日都睡不了整觉。
满京城之人谁不知太子与五皇子水火不容,所到之处必生事端。
段氏思来想去之后,还是将花宴的地方该放在了安国寺。
佛门圣地,这两位天潢贵胄总该有所收敛才是。
赴宴前一日。
烟儿正对着刘氏赏下来的紫玛瑙头面一筹莫展,圆儿也是看愣了眼。
这头面太贵重,哪里像是个通房丫鬟能带出去的首饰。
两人与这副紫玛瑙头面大眼瞪小眼,实在是无从下手。
幸而李嬷嬷进屋时瞧出了烟儿的困窘,笑盈盈地将她扶到了铜花镜前,亲自替她戴上了这副头面。
“要我说,还是大太太眼光毒辣,这紫玛瑙与你这一身雪白的肌肤极为相配。”李嬷嬷笑着赞道。
烟儿瞧着镜中作富贵浮奢打扮的自己,只觉得格外陌生。
李嬷嬷又一连串地称赞了她几句,才口称手边有事,慌忙离开了正屋。
烟儿卸下了钗环后,便把给圆儿做的小褂子拿了出来,描了个迎春花的花样子,笑着指给了她看。
圆儿笑着歪倒在烟儿身侧,说道:“姑娘给我做的,我都喜欢。”
郑衣息提脚进正屋时,撞见的便是两人玩笑打闹的一幕。
前一瞬还眉眼弯弯的烟儿霎时拘谨了面色,慌忙从罗汉榻上起了身,朝着郑衣息躬身行礼。
郑衣息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只能瞥见她清浅黛眉下一汪失了光彩的明眸,里头蓄满了惶恐与惧怕。
他就这么可怕?
郑衣息抿唇不语,躬身行礼的烟儿唬得心里直打鼓,便将身子往下再沉了两分,愈发谨小慎微。
可偏偏是这么细微的一个动作,划出了主仆尊卑间的天堑之别。
没来由地让郑衣息心口发闷,连来正屋的目的为何都忘到了九霄云外,拂着袖愤愤地离开了正屋。
烟儿目送着他清濯冷傲的背影离去,心里只觉得这位世子爷愈发喜怒无常,心思实在是难以捉摸。
天刚蒙蒙亮时。
烟儿早已起了身,洗漱打扮后穿了一件湖绿色的绢纺衫裙,乌黑的鸦发间簪了支紫玛瑙玉钗。
不过略一打扮,便显露出清丽脱俗的容貌来。
她由李嬷嬷引着和刘氏共乘一辆翠帷香车,郑衣息在前侧骑马。
半个时辰的路途,刘氏始终阖眼轻诵着佛经,手里念着一串紫檀香串,俨然一副慈悲和蔼的仁善模样。
到了安国寺门前,郑衣息也翻身下马,走到香车旁,隔着帘恭敬地说道:“母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