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拉姐,律所来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儿……”
“一个人吗?监护人呢?”
苏拉的第一反应,这是又一桩儿童家暴案件。
“她的老师陪着她。她们是从陵县来找你的……”
这下苏拉愣住了。
陵县是h省一个极偏远的山区县,离鹤市一千多公里,比榴城还要穷。如果她没记错,一帆集团和陵县还有个对口的扶贫项目。
“……找我?”
“她们要找杜宇风董事长的遗嘱执行人。那小女孩说,杜宇风是她的生父。”
作者有话说:
来,洒狗血……
她给自己梳头(1)
她把这破碎人世缀在一根绳上
她知书识字, 但只是笑一笑
她把笑声掺进杯中的酒
想要活在世上,你就得喝下它
你就是碎片让她看到的肖像
当她心事重重低头面对人生
——《她给自己梳头》保罗·策兰
苏拉在办公室见到了那对来自远方的师生。
老师姓李,大学毕业就去了陵县绵山镇中学支教, 教初一,小女孩是她班上的学生,名叫徐芳。
李老师介绍, 徐芳是绵山镇里最偏远的海谷村人, 家里是重点贫困户, 除了她只有一个不识字的外婆。徐芳每天要走五公里的山路来上学,她性格很独立,学习也努力,诚实懂事, 还当了班长。
苏拉知道, 李老师这是在为接下来的话铺垫可信度。
李老师说, 她到绵山镇中学教书以后, 就定期组织同学们一起读报,尤其是阅读一些沿海发达地区的新闻, 帮助他们了解外面的世界。
一个月前,他们在鹤市晚报上读到了一帆集团董事长杜宇风去世的消息,新闻里同时介绍了杜宇风的生平、一帆集团的发展历程和他创办的企业对新材料行业的技术贡献。读报的当时, 徐芳还没说什么,但第二天课后, 她去找了李老师,说这个杜宇风就是自己的父亲。
这种远方富豪是失散生父的幻想,对徐芳这样的孩子来说很常见, 李老师本来没太当真。但徐芳一遍一遍地强调自己说的是真的, 还拿出了证据。
李老师小心地从包里拿出一个相框, 相框里夹着一张十二年前的电汇转账单,是那种复写上去的底联,只有一点点受潮褪色,上面的信息都还清晰可见。
收款人:徐丽,付款人:杜宇风,转账金额人民币五千元。
徐丽就是徐芳的母亲。
徐芳的口述都来自她外婆的回忆。十多年前,徐丽到鹤市打工,就在杜宇风的工厂里干活,干着干着,突然请假回了老家,只住了一个月,徐芳的外婆就发现徐丽怀孕了。
徐芳外婆劝女儿打胎,毕竟陵县这样的地方,未婚生育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的。徐丽却不肯,她说孩子爸爸是个好人,应当把他的孩子生下来。
再说,万一是个儿子呢。
生下徐芳以后,徐丽只休息了两个月,就又回鹤市打工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回来。同乡说徐丽主动辞了一帆的工,不知道游荡到哪里去了。
李老师对徐芳说,仅凭这一张转账收据,不能证明杜宇风就是她父亲,万一外婆记错了,或者徐丽说的是假话呢?
但徐芳很固执,她坚持外婆的记忆没有错,徐丽也不会撒谎。
“如果是别的孩子这样,可能我也不会当真。可徐芳一直都很懂事,不是会瞎说的孩子。我去县里司法局咨询过律师,他们说既然有遗嘱执行人,就应当来找遗嘱执行人,所以我就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带着徐芳来找您。”
李老师有些坐卧不安。她反复解释,她们并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就算杜宇风不是她父亲,也许知道她母亲去了哪里?孩子想找父母的心情,您应当可以理解。”
宁夏在旁边做笔录,听着听着眼圈就红了。
苏拉则很镇静,她目光落在一旁十二岁的女孩身上。
徐芳个子不高,肤色白皙,长发编成一条油黑的辫子垂在脑后,眼睛又大又亮。她沉默地听着李老师的讲述,从头到尾没说过话。
苏拉:
“李老师,我能问徐芳几句话吗?”
李老师点了头。
苏拉遂朝徐芳友好地笑笑:
“徐芳你好,我叫苏拉,你可以叫我苏律师。”
“苏律师。”徐芳警惕地点点头。
苏拉熟悉她的眼神,是一种毫无倚仗,又不肯轻视自己的眼神。
“徐芳,我需要你诚实地回答:曾经有任何人,亲口对你说过,杜宇风是你父亲吗?”
一缕挣扎很快地掠过徐芳黑亮的眸子。苏拉知道,她在犹豫要不要说谎,并且掂量如果说谎,对方能不能看出来。